次日一早，张雨晴照例起得早，洗了脸，找出昨天买的蛤蜊油，往脸上擦了擦，坐在桌边刚端起粥碗，张瑞清就从外面拎着半袋子东西进来了。
张雨晴的目光瞬间被那袋子吸引，急忙问：“爸，这是啥？”
张瑞清带着一身寒气，眉毛上结着白霜，活像个“白眉大侠”。他顾不上搓手取暖，笑着说：“我早起先去了你王大爷家——知道他家夏天捡的红蘑多，就先买了些回来。”
张雨晴眼睛一亮，凑近掂量了下：“爸，这最少得有二十来斤吧？你花多少钱收的？”
“王大爷说山上有的是，让咱看着给，几毛都行。”张瑞清往灶边凑了凑，烤着冻僵的手，“我说给五毛一斤，他不依。”
张雨晴抿了抿嘴，用“给少了”的眼神看着父亲：“那……”
“你王大爷说，现在一斤肉才五毛，红蘑哪能跟肉比？非要按一半算，两毛五一斤。”张瑞清摆摆手，“我后来做主，给了三毛钱一斤，凑个整。刚才背回来的路上碰见你李婶，她说家里也有不少，我怕你一次带太多卖不完压手里，就说下次再去取。”
“可以可以。”张雨晴笑着点头，又往帆布兜里装了十斤鸡蛋，和昨天杀好的鸡。喝了两口粥就起身准备出发。
张瑞清不放心她拎这么多东西，非要送她去火车站。张雨晴点点头，父女俩一前一后拎着东西，踩着薄霜朝车站走去，晨雾里飘着淡淡的煤烟味，脚步声在冷清的村道上格外清亮。
三个多小时后，张雨晴准时到了昨天和大娘约好的地方。她先拎出一只鸡递给对方，大娘接过去掂量着，笑得眼尾堆起褶子：“哎呦，这鸡养得可真胖实！”瞧着两只鸡都鲜嫩，索性全抱在了怀里。
张雨晴有些诧异：“大娘，这两只鸡您确定都要？吃得完吗？”
“吃得完吃得完！”大娘笑得更欢，“我们家人多，过年时儿子、儿媳妇带着小孙子都回来，正好添道菜。”她眼尖地瞥见张雨晴的帆布包，“这里头装的是啥？”
“是我们家鸡下的笨鸡蛋，纯粮食喂的。”张雨晴刚说完，大娘就接过去掀开看了看，当即拍板：“这个我也要了！”
那爽快劲儿把张雨晴吓了一跳，她瞪大眼：“大娘，连鸡蛋您都……”
“都要！”大娘把身子往她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雨晴啊，大娘不缺钱，就缺你手里这些乡下新鲜东西。”
张雨晴心里暗笑，这年头竟还有不把钱当回事的主，嘴上却麻利应着，很快算清了账——两只鸡加十斤鸡蛋。大娘看着堆在脚边的东西，笑得见牙不见眼，却忽然有些为难：“丫头，大娘今天带的钱不够，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取？”
张雨晴点头应了。
“我们家离这不远，”大娘指着前面的胡同，“找到地方，以后你再有好东西，先给大娘送过来。”两人边说边往胡同里走，拐了两个弯，就见一处整洁的平房小院，院里物件摆得齐齐整整，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利落人。
刚进院，大娘就朝屋里喊：“老头子，快出来！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屋里走出个五十多岁的大爷，穿着合体的棉袄，浓眉大眼，气色很足。他笑着招呼：“姑娘来了？快进屋，外头冷。”
张雨晴跟着进了屋，屋子不大，却暖融融的，收拾得一尘不染。大爷给她倒了杯热水：“喝口暖暖手。”
坐了十多分钟，大娘算清钱递过来，张雨晴起身要走，大娘却拦着不让：“再坐会儿呗？”
“不了大娘，”张雨晴笑着摆手，“我还带了红蘑，得去黑市处理了。”
“去黑市？”大娘赶紧喊大爷，“老头子，你陪丫头跑一趟！那边鱼龙混杂，别让她被人骗了。”
张雨晴忙摆手：“不用麻烦大爷……”
“不麻烦！”大爷已经套好棉袄，“我在家也闲着，正好带你认认路，以后省得有人欺负你。”
张雨晴不再推辞，笑着道谢：“那麻烦您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踩着薄冰朝黑市走去，大爷边走边给她念叨着黑市的门道，声音混在寒风里，竟格外让人安心。
因为昨天来过一次黑市，张雨晴多少算有些了解。她刚想找个空地方蹲下摆红蘑，大爷却一把拽住她：“先别急，我领你走一圈。”
张雨晴虽有些纳闷，还是跟着大爷身后往里走。沿途不少商贩见了大爷，都热络地打招呼，她只当是大爷常来溜达，也没多想。走到半路，大爷指着水果摊旁的一个空位说：“雨晴，就在这儿摆摊吧。”又冲水果摊老板道：“这是我远房亲戚，往后她来卖山里的红蘑，你多照看些，别让她受了欺负。”
水果摊老板连连点头：“您放心，有我在，保准没人敢惹她。”
张雨晴见大爷和老板相熟，忙朝老板点头道谢。红蘑一摆出来，很快就围拢来不少人，大概一个多小时，二十来斤红蘑就以每斤五元的价格卖光了。大爷在边上看着，心里暗赞：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挺机灵。
收拾好袋子，张雨晴跟着大爷走出黑市，感激地说：“大爷，今天多亏您帮忙，中午我请您吃肉包子吧？”
大爷摆摆手：“不用客气。以后再来，就去我指的那个摊位。”说罢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张雨晴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随口问老板：“大叔，您知道哪条街裁缝铺多吗？”
老板一边捏着包子褶一边往前指：“问对人了！我土生土长在这儿。前面那条街看见没？左转两个路口，那片最热闹，好多家裁缝铺呢。”
张雨晴接过包子付了钱，谢过老板，便朝着指的方向走去。
看着不远的路，走起来却费了不少功夫。约莫半个钟头后，张雨晴才到了地方。这儿的人确实淳朴，没什么人兜揽拉扯，街上果然挤着不少裁缝铺。
她抬脚迈进“一把手”裁缝铺，刚扫了眼墙上挂着的旧样式棉袄，就被里头的夫妻老板注意到了。“姑娘做衣裳？”女人先开了口，手里还捏着半截尺子。
张雨晴直摆手：“大婶，我不做衣裳，是来跟您俩谈生意的。”
男人正踩着缝纫机踩得“咔嗒”响，闻言停了手，摘下沾着线头的老花镜：“咱小铺子能有啥生意好谈？”
“您家生意是不是不太好？”张雨晴瞅了眼墙角堆着的布料，“我昨天来这条街转，见好多家都挂着现成的夹克衫、连衣裙，样式新，人也多。”
男人叹口气：“可不是嘛，以前都是客人带着布来，咱量体裁衣，现在人家宁愿买成衣，说省事。”他指了指墙上的棉袄样，“这些老样式，年轻人不爱穿了。”
张雨晴趁机从帆布兜里掏出设计稿：“大叔您看，我这有新样式——斜襟盘扣的棉袄改了收腰，还有带口袋的工装裤，都是城里姑娘爱穿的。咱可以合作，我出设计稿，您照样子做，做成大中小三个码，摆出来让客人挑，不用等他们上门量尺寸，多省事？”
男人眯眼瞅着图纸，手指在“收腰”的线条上划了划：“提前做好？卖不出去咋办？布料钱都赔进去。”
“您看对门那家‘新潮裁坊’，”张雨晴朝窗外努努嘴，“他们就是按码做，我昨天见有人一口气买了两件。您守着老法子，客人都被抢光喽。”
女人这时凑过来看图纸，越看眼睛越亮，拽了把男人的胳膊：“当家的，我看这法子中！上次老李家闺女来，就说想要收腰的棉袄，咱不会做，人家转身就走了。”她又转向张雨晴，“姑娘，这设计稿咋算钱？”
“一百块一张，要是卖得好，咱长期合作，我再给您优惠。”
男人眉头一皱：“一张纸要一百？能做两件棉袄了！”
“大叔，这纸可比棉袄金贵。”张雨晴笑着翻到下一页，“您看这领口的样式，别处没有，客人只能来您家买，这就是独一份的生意。”
女人当机立断：“我要这两张！收腰棉袄和工装裤，我先试试水。”说着就从钱匣里数了两百块，塞给张雨晴，“你可得教咱咋分码，肩宽咋量才合适？”
张雨晴接过钱，蹲在缝纫机旁，拿粉笔在布上画着尺寸线：“大婶您看，肩宽一尺一的是小码，一尺二是中码……”
男人在边上听着，慢慢收起了愁容，手里的尺子也跟着比划起来。
从“一把手”裁缝店出来，张雨晴又跑了六家店。有的嫌贵摇头，有的拿着图纸反复琢磨，最后成了五家。攥着刚到手的五百块，脚步轻快地朝火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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