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骑马穿过荒山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风从山口灌进来，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他没再回头，身后的事都交给了裴渊和简凝。现在他只想着一件事——皇陵第三层。
马蹄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记得小时候听陈伯讲过，皇陵地宫有三层，第一层是明堂，第二层藏诏书，第三层封着前朝遗脉的骨灰坛。只有真正的谱牒才能打开最后一道门。
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盒。那是从茶馆带出来的，里面装着半本残破的族谱。萧家祖训说，谱牒不能离身，可这本却一直藏在老宅偏房的夹墙里，直到他重生后才找到。
山路越来越陡，马走不动了。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远处出现一座石碑，上面刻着“禁地”两个字，字迹已经模糊。他松开马，独自走向碑后的小道。
入口被藤蔓遮住，他用手拨开，露出一道石门。门上有个凹槽，形状像一本打开的书。他掏出铁盒，打开盖子，把族谱拿出来。
纸张泛黄，边角卷曲。他低头看着，忽然发现最后一页被人撕过，留下残差的痕迹。他皱眉，指尖顺着裂口滑动，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页纸的背面，似乎有字迹透出来。
他把族谱翻过来，对着月光看。果然，在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字：“指血为引，触字成真。”
他盯着那句话，心跳慢了一拍。这不是萧家的笔迹，也不是父亲的手书。这字迹更老，像是百年前的东西。
他收起族谱，伸手去碰石门上的凹槽。刚碰到边缘，手指就被划了一下。一滴血落在凹槽中央，瞬间渗进去。
石门发出低沉的响声，缓缓开启。
里面是一间石室，四壁空荡，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另一本族谱，封面漆黑，像是用墨染过的皮纸做成。
他走进去，把手中的残谱放在桌上。两本并排躺着，大小一致，但颜色完全不同。
他伸手去拿黑皮谱，却被一声咳嗽拦住。
陈伯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脖子上的伤包着布条。他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
“少爷……你来了。”他说。
萧砚转身，“你怎么跟来的？”
“我醒的时候，你已经走了。”陈伯慢慢走进来，“我知道你要来这儿。这本谱……不能随便碰。”
“为什么？”
“因为它不是记录血脉的，是封印命格的。”陈伯走到桌前，抬起右手。他的小指缺了一截，断口平整。
“当年老爷让我守这个秘密，我就砍了自己一根手指发誓。”他说，“只有缺指之人，才能碰这本谱而不遭反噬。”
萧砚看着他，“你是说，这谱会杀人？”
“不止杀人。”陈伯伸手，用断指轻轻抚过黑皮谱的封面。那一瞬，纸面微微颤动，像是活物呼吸。
“它能认人。”陈伯低声说，“谁要是假借血脉之名打开它，里面的字就会变成刀，割开他的喉咙。”
萧砚沉默。
“你手里的残谱，是从盔甲里找出来的吧？”陈伯问。
“是。”
“那你应该知道，那副盔甲是老爷临死前穿的。”陈伯抬头看他，“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别让砚儿碰真谱’。”
萧砚握紧拳头。
“可我还是来了。”他说。
“因为你不信命。”陈伯叹了口气，“就像你父亲当年一样。”
石室陷入安静。外面风声渐大，吹得藤蔓晃动。
萧砚突然伸手，抓起黑皮谱。
陈伯惊呼：“别——！”
但他没躲。萧砚翻开第一页，纸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扭曲的符号。他看不懂，但那些符号像是在动，顺着纸面爬向他的手指。
他用力咬牙，继续往下翻。
第二页开始出现名字。第一个写着“萧承远”，是他祖父。第二个是“萧景行”，是他父亲。第三个空着，只画了个圈。
再往下，第四行写着“萧砚”，后面跟着一行小字：“逆命者，断亲缘。”
他冷笑一声，继续翻。
第五页全是空白，直到最后一行，突然跳出一个陌生的名字：“谢云启”。
他猛地合上书。
“不可能。”他说，“他不是萧家人。”
陈伯摇头，“但他流着一半萧家的血。老爷年轻时有过一个外室，生了个儿子，送给了别人养。那人就是谢云启的父亲。”
萧砚脑中轰的一声。
难怪谢云启总盯着他看。难怪他说“你不过是我棋盘上的一颗子”。原来他们真是同宗兄弟。
“所以他要谱牒，不只是为了权势。”萧砚声音冷下来，“他是想正名。”
“对。”陈伯点头，“他想把自己写进族谱，成为正统继承人。而你，必须死。”
萧砚把黑皮谱扔回桌上。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碰它？”他问。
“因为你还不能看全。”陈伯说，“这书只对真正愿意牺牲的人敞开。你看的是字，它看的是心。”
萧砚盯着那本书，忽然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刀。
“那就让它看看我的心。”
他握住刀刃，用力一划。鲜血顺着掌心流下，滴在谱牒封面上。
黑皮谱剧烈震动起来，仿佛要跳开。陈伯后退一步，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
“少爷！你疯了！这样你会被吸干——”
话没说完，谱牒突然自动翻开，一页页飞速翻动。最后停在中间某页。
上面浮现出新的文字：
“持血验真者，可改一字。”
萧砚喘着气，看着那行字。
“改一字？”他喃喃。
“意思是……你可以修改族谱里的一个名字。”陈伯声音发抖，“要么换掉自己，要么换掉别人。”
萧砚盯着那页纸，慢慢抬起沾血的手指。
他没有碰自己的名字。
而是指向了“谢云启”三个字。
指尖落下的一瞬，整间石室剧烈摇晃。墙壁裂开细缝，灰尘簌簌落下。
黑皮谱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叹息。
再看时，“谢云启”的名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沈氏女，名凝。”
萧砚愣住。
陈伯倒吸一口冷气，“它……它把你未婚妻的名字补上了？”
萧砚说不出话。他知道这不是随意写的。族谱不会出错。如果它把简凝列进来，说明她的血统，根本不是沈家能掩盖的。
她才是那个该进谱牒的人。
而谢云启，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他抬头看向陈伯，“这代表什么？”
陈伯摇头，“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是沈家的女儿。她是萧家血脉的延续者。”
萧砚的心跳加快。
如果简凝是萧家血脉，那她接近他，是真的为了复仇，还是另有目的？
他想起她在矿洞外交出翡翠簪子的样子。她说对不起，但她的眼神很稳。她知道那不是真的钥匙。
她是在骗谢云启。
可她为什么要帮他？
石室再次震动，比之前更强烈。头顶开始掉碎石。
“我们得走！”陈伯拉他，“谱牒一旦启动，地宫就会塌！”
萧砚抓起残谱塞进怀里，转身冲向门口。陈伯紧跟其后。
就在他们即将跨出石门时，萧砚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黑皮谱静静躺在桌上，封面已被他的血浸透。那滴血正缓缓扩散，像一朵花在黑暗中绽放。
他抬脚迈出门槛。
身后轰然巨响，石门闭合，尘土飞扬。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泥土的气息。他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京城的方向。
灯火稀疏。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他不能再按原来的计划走。
因为他刚刚亲手把简凝的名字，写进了萧家族谱。
而现在，她正站在京城的某个角落，等着看他会不会活着回来。
他摸了摸左耳垂，那里藏着一颗痣。
然后他开口，声音很轻：
“这次，我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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