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田那儿回来后，烦心的事接踵而来。
我默许了阿斌去“碰一碰”龙叔下面的小庄家，本意是敲山震虎，摸摸底。
但阿斌却在“有限反击”上面做起了文章。
他没满足于只砸一个不起眼的小赌档。他带人，把龙叔手下负责一个片区收账的小头目，直接堵在了对一家洗浴中心门口。
根据事后阿斌汇报的情况，他们没下死手，但把对方和他带的两个小弟打得够呛，鼻青脸肿，断了几根肋骨，最后是爬着离开的。
阿斌还撂下话：“回去告诉龙叔，圳城现在姓皮，他那些老黄历，该翻篇了！”
消息传回来，我当场就把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热水和碎片溅了一地。
他这是把我放在火堆上烤，还不停的在下面添柴火。
“阿斌，你他妈脑子里装的是屎吗？”我对着电话低吼，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让你试探，是让你去把他的人往死里打吗？还他妈留名号？你是生怕龙叔不知道是谁干的？”
电话那头，阿斌似乎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愣了一下，才梗着脖子辩解：“大哥，怕他个鸟，不打疼他，他不知道厉害，咱们现在……”
“咱们现在个屁。”我粗暴地打断他：“龙叔要是像九爷那样只会打打杀杀，他能混到今天？你这是在逼他立刻跟咱们不死不休。”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片冰凉。阿斌已经不太听得进劝了，他沉浸在自己用拳头打出的“威名”里，觉得靠狠就能解决一切。
这次过火的“试探”，等于直接把导火索塞到了龙叔手里，还亲手点着了。
只是过了两天，龙叔那边终于有了反应，不是上次那样的误会，是实打实的报复。
他没有派大队人马来搞我，那样太掉价。
胖子脸色惨白地跑来告诉我，我们刚刚整合好的几个六合彩写单点，突然都说以后不报给我们了，问原因，就是没有原因，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报给我们了。
紧接着，我的会所和饭店，每天都会进去几波狠人，他们进去也不消费，就占着包间大声喧哗，骚扰其他客人，但不主动损坏物品。
场子里的小弟上去理论，对方就故意挑衅，推推搡搡，等我们的人忍不住动了手，对方立刻倒地不起，声称被打成了重伤，然后就有“恰好”路过的记者拍照，有“热心市民”报警。
一套组合拳下来，声誉和生意都受到极大的影响。
就在我们被龙叔搞得手忙脚乱的时候，胖子在一个深夜，又抱着账本，神色慌张地找到了我。
“哥，出事了。”他声音都在发颤，把账本摊开在我面前，手指哆嗦着指向几笔用红笔圈出来的款项，“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是斌哥手下那个叫‘阿勇’的心腹，前段时间经手的几笔小额放贷和催收的账。数目对不上，凭空少了五万多，我刚开始以为，对方没有还，我还上门去看了，别人拿出了收据。”
又是这个阿勇，上次胖子就提过他账目有点不清，当时觉得数目小，没深究。没想到，变本加厉。
“你确定？”我盯着那刺眼的红圈，心里那股邪火拱了上来。
“我反复核对了三遍，借条、收款记录、还有对方补缴的利息，根本对不上，钱肯定是被他吞了。”
胖子语气肯定：“而且，哥，我怀疑，斌哥可能知道。”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脊椎，直接把我扎瘫在椅子上。
“你怎么知道？”我痛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前天旁敲侧击地问过斌哥一句，说阿勇最近手头好像挺宽裕。斌哥当时脸色就不太自然，打了个哈哈，说阿勇家里有点事，他借了点钱给阿勇，让我别管闲事。”胖子越说声音越小。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阿斌知道，他不仅知道，还在包庇，他连这种侵蚀集体根基的事情都能默许？他到底还把不把我立的规矩放在眼里？
内部贪婪和权力的腐蚀，比任何外部敌人都要可怕。
第二天上午，我正准备把阿斌找过来问个究竟。
一楼突然走进来两个男人，他们的样子和派头，一看就是帽子。
“小王调走的时候，特地给我交代了你这边的情况，看来，生意不错啊。”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开门见山的说道。
他给我一种很难对付的感觉。以前和王帽子交流，只是几包“茶叶”的事，这位只怕会吸干我的血。
“你是？”我在他们二人身上打量着。
“这位是我们新来的队长，孙队长。”他旁边一位年轻人接话道。
我看向孙队长，他一脸笑容的看着几桌正在开台的麻将。
笑容里满是贪婪的味道。
“好好好，皮老板发财，我今天只是路过，下次有空再聊聊这片区以后的发展。”
说完，他们二人便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狠狠一脚踢在凳子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顶头风。
龙叔的事情才刚开始。
我们的账目就出了问题。
现在又换了一个队长。
三条线，外部强敌、内部隐患、白道变故，几乎在同一时间，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巧合向我压来。
我感觉这次真的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关乎生死存亡的考验开始了。
我抽了几支烟，考虑了很久，最后拨通了胖子的电话：“胖子，准备一笔能随时动用的现金，数额越大越好，会所和场子开门，等我说开的时候再开。”
我刚挂了电话不到一分钟。
我的手机突然又不合时宜的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区号显示是本地。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来。
我手指有些发僵，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清清嗓子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然后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我好像听过。
“是，是皮总吗？”
“是我。哪位？”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皮总，我是老田水店旁边开小卖部的小刘啊。“对方的声音急促起来：“刚才老田突然倒在地上，当时呼吸都停了，我打了120，人已经装到人民医院去了，听医生的意思，好像，好像不行了”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手机从我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我用最后一丝理智再次拨通胖子的电话，一句话没说。
胖子被电话吓得够呛，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火急火燎的跑上楼。
“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胖子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抬起头，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医生说只要药不断，保养得好，还可以血透，还可以换肾，怎么就突然不行了。
“去人民医院，老田他，他。”我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开始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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