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许云庭走回桌边,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
“咱们出关,十万兵不够,一百万也不够。
但要是有东北三千万老百姓站在咱们这边,别说关东军,天皇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滚蛋!”
他直起身:“发报吧。
出了问题,我负责。”
通讯兵很快将电文拟好,许云庭几人签字后,立马发了出去。
很快,中央回电:招准!立刻执行!
这个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池塘,涟漪从新民荡开,荡向辽西平原的每一个角落。
三天后,阜新煤矿。
矿工刘大柱蹲在窝棚门口,捧着个粗瓷碗,碗里是金黄的小米粥,稠得能立住筷子。
他盯着那碗粥,看了足足一炷香时间,然后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解放军工作队队长。
“同志,这……真是给俺的?”
队长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很稳:
“刘大爷,不只是粥。粮仓打开了,每人先发二十斤小米,五斤白面。
等清算完把头,还能分。”
“把头……”刘大柱哆嗦了一下,“赵阎王他……”
“抓了。”队长说,“昨晚上抓的,现在关在村公所。
后天开公审大会,您要是有什么冤屈,上台说。
说完,该毙就毙。”
刘大柱手里的碗“哐当”掉地上,粥洒了一地。
他“扑通”跪下了,要磕头。
队长一把架住:“大爷,咱们解放军不兴这个。”
“俺……俺得磕。”
刘大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赵阎王,他……他逼死俺闺女啊!
就为三块大洋的印子钱,他把俺闺女拉去抵债,才十三岁,就……就扔进窑子里,没半个月就……”
他说不下去了,头撞在地上,咚咚响。
队长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起来,扶到炕上。
刘大柱抓着队长的手,抓得死紧:“同志,你们……你们真不走了?”
“不走了。”
队长说:
“从今往后,这矿是咱工人的矿,这地是咱农民的地。
鬼子汉奸,再也别想骑在咱们头上拉屎。”
刘大柱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抹了把脸,站起来:
“俺……俺有三个儿子。
大的十八,小的十四。
你们……你们要人不?”
队长一愣:“大爷,当兵要打仗,要死人的。”
“死?”刘大柱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赵阎王手底下,俺们早就是死人了。
能站着死,不强过跪着活?”
他转身冲窝棚里吼:“铁蛋!石锁!栓柱!都给俺滚出来!”
三个半大孩子钻出来,瘦得像麻杆,但眼睛亮得吓人。
刘大柱指着队长:“跪下,磕头,叫首长。
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解放军,打鬼子,打汉奸,给咱穷人打天下!”
三个孩子齐刷刷跪下,咚咚咚三个响头。
队长拉都拉不住。
这一幕,在辽西平原的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屯子、每一条山沟里上演。
分到粮食的农民,拉着工作队的手问:“这粮食,真不要钱?”
公审大会上,被汉奸恶霸欺压了半辈子的百姓,抖着手控诉,说完后问:
“你们真能枪毙他?”
分到土地的雇农,跪在地头,捧起一抔黑土,哭着问:
“这地,真是俺的了?”
答案是:是。是。是。
于是,粮食变成了支前的小车,控诉变成了参军的决心,眼泪变成了冲锋的呐喊。
半个月,仅仅半个月,辽西根据地就像滚雪球一样膨胀。
史铁生的部队打到哪,农会就建到哪,民兵就组织到哪。
到九月底,辽西已有两百多个村建立了民主政权,四万青壮年报名参军,其中一万八千人通过了审查,领到了军装和枪
——有旧的红旗自动步枪,有些是日制三八大盖,有些是老套筒,有些甚至是乌铳、大刀、红缨枪。
但没人嫌弃。
因为他们知道,枪不好,可以去鬼子手里抢;但要是心不齐,给什么枪都没用。
十月三日,沈阳城外,苏家屯。
许云庭的指挥部设在一座废弃的火车站里。
墙上挂着巨幅的沈阳城防图,红蓝铅笔的箭头已经插到城墙根下。
“司令员,内线消息。”参谋长递过一张小纸条,是从信鸽腿上解下来的,字小得像蚂蚁。
“明晚子时,大西边门。口令:锄奸。回令:救国。”
许云庭盯着那八个字,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划着火柴,烧了。
“炮兵阵地布置好了?”
“好了。
一〇五榴弹炮营在浑河南岸,七五山炮团在铁西,一二〇重迫击炮在皇姑屯。全部进入预设阵地,伪装完毕。”
“部队呢?”
“一纵在城南,二纵在城东,三纵做总预备队。
攻城器械——云梯三百架,爆破筒五百根,炸药两吨——全部到位。”
许云庭走到窗前。
窗外,沈阳城在暮色中露出轮廓。
城墙很高,碉堡很密,护城河在夕阳下泛着血红色的光。
但他知道,这座城已经死了。
从里面开始烂,烂到根了。
“告诉部队,”他没回头,“明天天黑后,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一枪不准放。”
“是。”
“还有。”许云庭转身,“把李园请来。”
十分钟后,李园走进来,一身便装,像个教书先生。
“老李,你的人,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李园从怀里掏出怀表,打开表盖,里面是张小照片,一个穿学生装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个婴儿。
“我老婆,孩子。三年前,被鬼子扔进松花江冰窟窿里了。”
他合上表盖,声音很平静:
“明天晚上,第六高炮团的兄弟会打开大西边门。
铁路警务段会控制火车站,消防队会占领电厂,护厂队会封锁兵工厂。
沈阳城,”他顿了顿,“是咱们的。”
许云庭拍拍他的肩,没说话。
有些话不用说,都在那一拍里了。
天黑了。
沈阳城墙上,探照灯的光柱来回扫射。
偶尔有零星的枪声,是伪军在处决逃兵。
许云庭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怀表在口袋里,滴答,滴答,走得沉稳。
子时整。
先是城西传来爆炸声,不大,像闷雷。
然后枪声响起,开始稀疏,很快密集,像炒豆子。
接着,火光起来了,一处,两处,三处……最后连成一片,把半边天都映红了。
许云庭睁开眼,走出车站。
参谋长递来望远镜,他摆摆手:“不用看。听。”
他在听城里的动静。
爆炸声在哪里,枪声在哪里,呐喊声在哪里。
像一个老猎人在听猎物的垂死挣扎。
一小时后,一骑快马从黑暗中冲出,骑手浑身是血,但眼睛亮得吓人:
“报告!大西边门开了!第六高炮团反正,正在肃清城门守军!”
许云庭点头:“发信号。总攻。”
三发红色信号弹升空。
下一秒,大地震颤。
不是一门炮,不是十门炮,是三百门炮同时怒吼。
炮弹划破夜空,像一场钢铁的流星雨,砸向沈阳城墙。
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映得天地通红。
许云庭这时才要过望远镜。
这一次,他看清了。
城墙在崩塌,碉堡在开花,膏药旗在火光中燃烧、坠落。
城门洞里,潮水般的解放军战士正涌进去,刺刀在火光中闪着寒光。
“走吧。”他放下望远镜,对参谋长说,“进城。”
“司令员,太危险,流弹……”
“我说,进城。”
许云庭翻身上马,马鞭一指那座燃烧的城市。
“我要看看,这座被鬼子占了十四年的城,到底长啥样。”
马蹄踏过焦土,踏过弹坑,踏过还在燃烧的日军尸体。
许云庭骑在马上,缓缓走进大西边门。
城门楼已经塌了一半,砖石堆里,半面膏药旗在冒烟。
一个战士正把那面破旗扯下来,扔在地上,踩上去,又吐了口唾沫。
街道两旁,百姓从门缝里、从窗后、从地窖口,偷偷往外看。
看见许云庭,看见他身后的红旗,看见红旗下一张张年轻而肮脏的脸。
忽然,有人推开窗,扔出一挂鞭炮。
噼里啪啦,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然后像是传染,第二挂,第三挂……很快,整条街都响起了鞭炮声。
有人从屋里冲出来,举着灯笼,举着火把,举着一切能发光的东西。
“解放军!是解放军!”
“咱们的队伍打回来了!”
“爹!娘!咱们中国人回来了!”
哭声,笑声,呐喊声,混在鞭炮声和零星的枪声里。
许云庭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街角,一个白发老太太跪在地上,对着红旗磕头,磕得额头见血。
他看到二楼窗口,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孩子,指着红旗说:“娃,记住,这是咱的旗。”
他看到更多。
看到废墟上,士兵在救人;看到粮店前,战士在发粮;看到伪市公署门口,一面崭新的红旗正在升起。
天快亮时,许云庭登上大帅府旧址的钟楼。
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城。
硝烟还未散尽,但晨曦已经刺破云层,照在满城的红旗上。
李园走上来,站在他身边。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
许久,李园开口,声音很轻:
“老许,你说,咱们这算……回家了吗?”
许云庭没回答。
他抬起手,指向东方。
那里,太阳正从地平线上跃出,金光万道,照亮了浑河,照亮了铁西的烟囱,照亮了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
“看。”他说,“天亮了。”
是的,天亮了。
在被黑暗笼罩了十三年之后,东北的天,终于亮了。
而在这光亮中,无数面红旗正在升起。
在沈阳,在锦州,在鞍山,在本溪,在每一座被解放的城市,在每一个被唤醒的村庄。
红旗很粗糙,有的用被单染的,有的用鬼子军旗改的,有的甚至就是一块红布绑在木棍上。
但就是这些粗糙的红旗,像野火一样,烧遍了黑土地。
烧出了一个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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