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桃源村却迎来一拨燥热的客人。三辆黑色奔驰越野车碾过新修的水泥路，停在合作社门口时，扬起的尘土都带着股财大气粗的味儿。
车上下来七八个人，清一色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得能照出人影。为首的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梳着油光水滑的背头，金丝眼镜后藏着精明的目光。
“请问万大春先生在吗？”他递上烫金名片，“我是华夏医药集团的副总经理，赵金明。”
万大春正在教狗蛋辨认药材，闻言擦擦手起身：“我是万大春。赵总有什么事？”
赵金明上下打量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眼前这个穿着旧棉袄、手上还沾着泥的年轻人，就是传说中的“神医”？
但他很快堆起笑容：“万先生，我们是慕名而来。贵合作社的‘桃源仙草’品质卓越，我们集团非常感兴趣。”
一行人被请进会议室。赵金明的助理打开投影仪，ppt上赫然出现“战略合作方案”几个大字。
“我们计划全资收购‘桃源仙草’品牌，价格好商量。”赵金明开门见山，“或者，贵方以品牌和技术入股，我们集团注资五千万，共同成立新公司。”
“五千万？！”旁听的王老五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烟袋锅子“啪嗒”掉在地上。
李婶更是腿软得站不住，扶着墙直哆嗦：“俺的娘啊...这得是多少钱...”
万大春却面色平静：“赵总具体想怎么合作？”
赵金明以为他动心了，侃侃而谈：“品牌归集团所有，你们负责生产。我们派管理团队，引进先进设备，标准化流程...三年内做到上市！”
助理补充道：“到时各位都是股东，身价千万不是梦。”
村民们听得眼睛发直，呼吸急促。只有万大春慢慢卷着烟丝，问：“然后呢？”
“然后？”赵金明一愣，“然后就是规模化发展，占领全国市场...”
“我是问，”万大春抬起眼，“然后桃源村的乡亲们怎么办？都变成流水线上的工人？然后药材品质怎么保证？都按标准化生产？”
赵金明笑了：“万先生多虑了。规模化才能效益最大化嘛！至于品质，我们有国际标准...”
“国际标准？”万大春也笑了，拿起桌上的一株丹参，“赵总知道这株丹参为什么药效好吗？因为它长在后山北坡，每天晒多少太阳，喝多少露水，都是老天爷定的。不是标准化能定出来的。”
会议室气氛一下子冷了。
赵金明推推眼镜：“万先生，情怀不能当饭吃。你们现在小打小闹还行，想做大必须靠资本...”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吵嚷起来。狗蛋急匆匆跑进来：“大春哥！不好了！制药厂的人要把后山的灵药都挖走！”
万大春脸色一变，快步出去。只见几个工人正拿着工具要挖秘境药圃里的灵药，被村民们拦着。
“怎么回事？” “赵总让我们取样回去化验...”助理小声解释。
万大春心头火起，却强压着：“赵总，合作可以谈，但后山的药一株都不能动。那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不是商品。”
赵金明不屑：“什么宝贝？在我们实验室里，都能分析复制出来...”
“复制？”万大春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瓶，“那请赵总复制这个试试。”
瓶里装着几滴晶莹的液体，是他用秘境灵药炼制的精华。赵金明让助理取样检测，仪器却显示“成分未知”。
“这...” “这是天地灵气和百年心血的结晶，不是机器能复制的。”万大春收回小瓶，“赵总，请回吧。”
赵金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撕破脸：“万大春，别给脸不要脸！没有我们华夏集团，你们就是个土作坊！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你们关门？”
一直沉默的王老五突然站出来：“咋的？还想强买强卖？俺们就是不卖，你能咋的？”
李婶也叉腰道：“就是！有钱了不起啊？俺们的药材是治病的，不是给你们赚钱的！”
村民们纷纷围上来，眼神警惕。
赵金明见状，冷笑：“行！你们等着！”说完带人悻悻离去。
人走了，村民们却陷入沉默。五千万啊！多少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王老五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烟：“大春...俺不是贪财...就是觉得...可惜了...”
李婶也小声说：“要是能合作...孩子们就不用出去打工了...”
万大春看着大家：“我知道大家怎么想。但你们想想，真把品牌卖了，咱们还是‘桃源仙草’吗？真让大公司管了，咱们还能自己说了算吗？”
他指着远处的药田：“咱们的药材为什么好？因为用的是古法种植，费时费力。换成大机器生产，还能有这个效果吗？”
狗蛋插嘴：“我看网上说，大公司都是化肥农药催出来的...”
“对啊！”万大春点头，“到时候砸了招牌，谁还认咱们的药材？”
众人若有所思。
这时，老村长颤巍巍站起来：“大春说得对！咱们不能只看眼前！记得老话咋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咱们自己慢慢干，踏实！”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车声。这次来的是省中医药大学的教授团队——是万大春之前邀请来指导的。
带队的刘教授一听刚才的事，拍案而起：“华夏集团？他们找过我们学校合作，提出的条件就是要垄断药材来源，被我们拒绝了！”
刘教授透露，这些大药企惯用手段就是先高价收购，垄断资源后立刻压价，最后把原产地榨干就扔。
“你们要是答应了，迟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村民们听后怕不已。王老五更是后怕：“差点上了资本家的当！”
万大春却道：“合作不是不可以，但要按我们的规矩来——品牌不能卖，品质不能降，乡亲们的利益不能损。”
他提出个新思路：可以建立“公司+合作社+农户”的模式，由合作社统一标准、统一品牌，公司负责销售和深加工，利润按比例分成。
“这样既保住根本，又能借力发展。”
大家都说这个办法好。万大春立即让狗蛋联系其他几家有意向的药企，明确合作原则。
令人意外的是，真有几家药企接受这个模式。其中一家国企背景的老字号更是表态：“我们要的就是地道药材！就按万大夫说的办！”
合作签约那天，赵金明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又来了。看到万大春和国企代表握手，酸溜溜地说：“万大夫好手段啊！抱上国企大腿了？”
万大春不卑不亢：“赵总，不是所有人都只认钱。有人认良心，认传承，认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
赵金明冷笑：“走着瞧！看你们能撑多久！”
他走后，国企代表低声对万大春说：“小心这个人。华夏集团手段狠辣，可能会使绊子。”
万大春点头：“兵来将挡。”
果然，没多久就出事了。先是网上出现大量黑稿，说“桃源仙草”农药超标、以次充好；接着又有人举报合作社偷税漏税；最恶心的是，居然有“患者”声称吃“桃源仙草”吃坏了身子，拉着横幅来闹事。
村民们气得不行：“太欺负人了！” “肯定是那个赵金明搞的鬼！”
万大春却异常冷静：“清者自清。狗蛋，把种植加工全过程直播出去！王叔，把账本公开！李婶，准备药检报告！”
真金不怕火炼。一番操作下来，谣言不攻自破。那个“患者”也被扒出是职业医闹，被警方带走了。
经此一事，“桃源仙草”的名声反而更响了。消费者都说：“敢这么公开透明的，肯定是良心药！”
年底结算，新模式下的合作社收入不降反升。村民们拿到分红时，都感慨：“还是大春看得远！要是当初卖了品牌，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雪夜里，万大春独自站在药田边。新下的雪覆在药苗上，像盖了层棉被。
柳絮送来热茶：“想啥呢？” 万大春接过茶碗：“我在想，赵金明有句话没说错——想做大，光靠情怀不行。”
他目光深远：“咱们得有自己的实验室，自己的深加工，自己的销售渠道...这样才能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
柳絮靠在他肩上：“慢慢来，不急。” “嗯，不急。”万大春揽住她，“春天播种，秋天收获。该有的，都会有。”
远处，合作社的灯还亮着。狗蛋和几个年轻人正在研究新买的检测设备——这是迈向自主深加工的第一步。
雪静静地下，覆盖了昨日的纷扰，也孕育着明日的生机。
万大春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但他不怕，因为他守着的，是春天最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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