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平安夜，对某些人而言，或许是初雪般浪漫的开始。而对另一些人，比如我，则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冰冻。都怪那时候太不懂得照顾自己，明明知道星城的冬天湿冷刺骨，却非要硬撑着学时尚杂志模特的穿搭，却忘了模特们还有温暖的保姆车和恒温的摄影棚。结果浪漫半点儿没沾着，自己倒先冻成了一根冰棍。
尽管我一直有意无意地抗拒着邱雨涵那些嘘寒问暖，但当第二天中午，他发来信息约我吃饭，我犹豫了不到三秒，手指就背叛了大脑，飞快地回了一个“好”。
裹上最厚的围巾，再套上靴子，我踩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一步步走向约定的餐厅。我有点想知道，邱雨涵那暧昧的态度下，到底藏着几分真心。
走进暖意融融的餐厅，邱雨涵已经等着了。阳光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在他身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看到我，调侃道：“学姐现在答应我的邀请，是越来越爽快了嘛，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我摘下围巾，脸上被暖气一烘，有点发烫：“你特意发信息邀请我，难道是为了听我说‘不’？”
“那肯定不是啊！”他笑着给我倒上热茶，“主要是昨天看学姐在肖景明学长那儿备受冷落，我着实心疼。这不，赶紧创造个机会，让你知道，这世界上好男人还是挺多的，比如，我这样的。”
热水顺着喉咙滑下，暖意蔓延开来。“好不好，谁说得准呢？”
“那你要不要，给我个机会，深入了解一下？”
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邱雨涵皱了下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喂……嗯，我在吃饭……对，在外面……现在？肯定赶不及！我约了朋友吃饭，总不能吃到一半就把人扔下吧？……外语院是缺了我就转不动了是吗？……哎，行吧行吧，知道了，我尽快。”
他气冲冲地挂掉电话，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这副气鼓鼓的样子，总算让他褪去了平日里那层一切尽在掌握的外壳，看起来像个会闹别扭的普通小伙子了。
我忍不住火上浇油：“怎么了？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缺了你这根顶梁柱，外语院的天就要塌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满脸写着“生无可恋”：“院里有个会，原本是我们团委书记主持，他临时被校领导叫走了，辅导员非要我赶紧回去救场。真是……”他忽然看向我，“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开会？”
“啊？”我惊讶地瞪大眼睛，“我？跟你去外语院开会？这么嚣张的吗？”
“就是一个普通的年级活动筹备会，没有老师参加，学生自己讨论，辅导员委托我主持一下。诚邀你作为嘉宾，去给我们提提宝贵意见。”
我愣住了，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跟他去外语院？以什么身份？别人会怎么想？怎么介绍我？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邱雨涵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犹豫和顾虑。
“放心吧，你坐下听就行。别人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反正不会有标准答案，反而更有趣，不是吗？”
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那句“那走吧……”不受控制地从我嘴里溜了出来。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你疯了！但身体却已经诚实地跟着他站了起来。
我万万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在这个午后踏进了外语学院那栋颇具现代感的大楼。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看到邱雨涵带着我走进来，原本嘈杂的讨论声瞬间低了下去，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可谓精彩纷呈。
邱雨涵倒是坦然自若，他走到主位，示意我在他旁边预留的空位坐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平静地介绍：“各位，这位是新闻学院的梓寻，她之前策划过很多成功的校园活动，经验丰富。今天很荣幸能邀请她来旁听我们的会议，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一些来自不同视角的意见和建议。大家欢迎。”
一阵略显迟疑但还算热烈的掌声响起，我硬着头皮，微微颔首，然后快速坐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场会议一开始还算平和，但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关于活动主题、形式、预算分配、人员安排……几乎每一个环节都能引发激烈的争论。各方意见相持不下，会议室里像刮起了一场思维的风暴。上次听小学妹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气”，当我从特殊的视角，观察处于这场风暴中心的邱雨涵时，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面对七嘴八舌的争论甚至指责，他没有丝毫慌乱，始终耐心地听着每个人的发言，记录着，像是在梳理思路。等到争论稍歇，他才开口，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提出具有操作性的方案，引导着讨论的方向。我以为经过这样一场激烈的“风暴”，现场会是一片狼藉。可当会议接近尾声时，我惊讶地发现，一份清晰可行的活动方案已经跃然纸上。
会议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旋转着，簌簌有声。几个人经过时，问邱雨涵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邱雨涵笑着指了指我，干脆地拒绝了。那些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快步离开了。
我站在屋檐下，等着邱雨涵给团委书记打电话汇报情况。仰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它们飞扬着，落在我的脸上，刚一接触，会有轻微的刺痛感。
忽然，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用指腹摩挲着那片被雪花打湿的皮肤。还没来得及反应，邱雨涵已经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际，一个如雪花般轻柔的吻，印在了我冰凉的脸颊上。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像闷雷在胸腔里翻滚。一股热意直冲头顶，我陷入一片失重感里。邱雨涵这个疯子！他居然在外语学院的大门口吻了我？！
罪魁祸首完全没所谓的样子，稍稍退开一点，低头看着我，眼睛里盛满了得逞后的愉悦：“原来雪花是这个味道的啊……” 他顿了顿，目光锁住我，不再有任何迂回，“梓寻，要不就跟我在一起吧？”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恰好几片雪花飘进嘴里，冰凉的刺激呛得我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不容易顺过气，我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小声说：“大学都过了一半了。我现在对谈恋爱这件事，好像已经没那么渴望了。”
“是因为肖景明吗？”他问的很直接。
“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我好像，不太相信爱情这回事了。”
邱雨涵沉默了片刻，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那你可以试着相信我吗？”
我低下头，看着地上迅速积起的薄薄一层白色，心跳乱得毫无章法。最终，我只是低声说：“你让我……好好想想。”我不敢再看他的表情，转身快步冲进了茫茫雪幕之中。
夜深人静，我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眼睛发酸。犹豫了很久，我才一字一句地给邱雨涵发去了信息：“你是个很优秀的男生，能被你喜欢，我感到非常荣幸。但是，我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还不是时候’，我无法说服它。”
信息发送成功，屏幕暗了下去。我的心也仿佛跟着沉了下去，空落落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提示有新的消息。是邱雨涵的回信，很短：“很煽情，但是我要的不是煽情。”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就是这样一句直白的话，像窗外这场越下越大的雪，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覆盖了我所有精心构筑的借口。它让我无处可藏，只能赤裸裸地面对自己内心尚未理清的矛盾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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