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还得请师侄指点前进的方向啊。”
胡狼儿回头，与大祭司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默契的微笑 —— 天子道祖陆祖和，成了两人之间最隐秘的纽带，也让这原本分属不同阵营、不同族群的两人，能够毫无保留地信赖彼此。
大祭司微笑着闭上眼，又开始了假寐：“不用挥鞭，老马识途。”
胡狼儿放下马鞭，大祭司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 “吁”，那匹老马像是听懂了指令，熟练地迈开脚步，拉着马车朝着西北方缓缓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渐渐笼罩了整个草原。
马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四周只剩下马蹄踏过草地的 “哒哒” 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透着几分阴森。
胡狼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大祭司，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
“到了。” 大祭司缓缓睁开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神秘。
胡狼儿勒住马缰，马车稳稳停下。大祭司拄着一根木质拐杖，颤颤巍巍地从马车上下来。胡狼儿正欲上前搀扶，却被大祭司一把推开，语气带着几分固执：“不用，我还没有老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他伸出拐杖，指着前方的黑暗：“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马车上有火把，你把它点燃。”
胡狼儿依言从马车上取下火把，用火折子点燃。跳动的火焰瞬间照亮了前方的景象，胡狼儿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 他们竟然来到了一处河谷旁，正前方矗立着一道高达五丈的石墙，墙体由巨大的青石砌成，表面光滑，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隐约能听到石墙内侧传来 “哗哗” 的流水声，显然是一条大河。
“这是河堤？” 胡狼儿倒吸一口冷气，语气里满是震惊。
“不错，这就是沃难河的河堤。” 大祭司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而深沉，像是在诉说一个埋藏了许久的秘密，“这也是关系到北蛮器械冶炼所的罩门所在。你看到那块半月形的石头了吗？”
胡狼儿顺着大祭司拐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石墙中段看到一块与众不同的半月形石头，石头的缝隙里隐约渗出些许水迹，在火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我师父曾告诉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 这就是那个‘蚁穴’。”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那块石头上，眼神复杂，“当年，我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建立起这道河堤，改变了沃难河的流向。我将河水引到下方，驱动巨大的水车，为北蛮的器械冶炼所提供无穷的动力。可以说，这道河堤是冶炼所的命脉 —— 若是这儿被冲垮，滔滔洪水顺着河谷轰然流出，整个器械冶炼所都会被洪水彻底冲毁。到那时，王庭想要再恢复器械冶炼的能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了。”
胡狼儿的心头震撼不已，他看着眼前这道坚固的河堤，忍不住问道：“大祭司为何要将器械冶炼所置于如此险地？是赫连啜，不对，是上任北蛮大汗强制性要求的吗？”
大祭司笑了笑：“是我自己要求将器械冶炼所安置在现在的位置。这道河堤，表面上是保护冶炼所的屏障，实则是大汗悬在我头顶的一把剑。”
大祭司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大汗不会放心让我一个人把持着器械冶炼所 —— 毕竟，兵器是草原的根本。所以，他默许了我建堤改道的计划，却也让冶炼所处于洪水的威胁之下。一旦我有任何异心，他只需毁掉这道河堤，就能让我的心血付诸东流。而正是因为这把剑的存在，大汗才会任由我一直控制着这座冶炼所 —— 这就是政治平衡，彼此牵制，彼此信任，也彼此防备。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胡狼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我当然明白政治平衡的道理。只是，大祭司为何要告诉我这道河堤的罩门所在？这可是北蛮的核心机密，若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大祭司沉默了，草原的风裹挟着河水的湿气吹来，让火把的火光剧烈闪烁，照亮了他阴晴不定的枯老脸庞。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萧索与决绝：“等你的五百踏白军从商队那边回来后，你们就驻营到此处吧。万一，我是说万一，发生了我们都不想看到的剧变 ，局势彻底失控，你就立刻毁堤放水，冲毁器械冶炼所。”
他转头看向胡狼儿，眼神里满是恳切：“而且这两边的山谷树木众多，你们可以利用事先准备好舟船，万一剧变，你们利用舟楫顺着沃难河向东逃。草原上的人大多不擅舟楫，金狼卫就算想追杀，也无可奈何，你们定能安全逃出北蛮。”
胡狼儿的内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眼眶微微发热 —— 他没想到，大祭司竟然会为他和踏白军考虑得如此周全。他看着眼前这位苍老的草原神使，语气带着一丝哽咽：“大祭司，您是不是也心里忐忑？对接下来的局势，没有十足的把握？”
“任何事，都不会等到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再去做。” 大祭司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正如牧民不会等到确定风雪到来，才急着赶牛羊入圈 —— 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在风暴来临时，不至于手足无措。”
大祭司的语气变得低沉，带着一丝深深的自责：“这本是我们草原内部的争斗，让你们这些李朝人掺杂进来，已经违背了我的良心。如果再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因为这场争斗而丧命，我师父在天之灵，肯定不会安息。我已经让他失望过一次了，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他失望。”
胡狼儿看着大祭司坚毅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 大祭司不仅在为草原的未来担忧，也在为他这个 “外人” 的安危着想。他对着大祭司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坚定：“大祭司放心，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定会按您的吩咐做。但我也相信，我们一定能度过这次危机，扶持拖拖雷登上汗位，让草原和李朝，都能迎来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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