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拍。”
这两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会议桌上。
卡梅隆死死盯着那份红章文件，胸口剧烈起伏，脖子上青筋暴起。
“这就是你们的手段？”他指着加西亚，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用几个装病的临时演员，就要毁掉一个上亿美元的项目？”
加西亚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卡梅隆先生，请您慎言。那三位演员的肺部感染报告，是由恩塞纳达市立医院出具的，绝对权威。至于是不是手段……”
他笑了笑，推了推金丝眼镜：“法律只看证据。”
洛佩兹在一旁适时地补刀：“导演，现在外面全是记者。如果这时候您再发表什么过激言论，被拍下来……恐怕新线那边的公关部会很难做。”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卡梅隆的怒火上。他虽然暴躁，但不傻。现在的局面，他只要说错一句话，就会被媒体塑造成虐待墨西哥劳工的美国暴君。
李衡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
他看着那个叫加西亚的律师，又看了看那个一直在抽烟的洛佩兹。
这个局做得太周全了。
从道具造假，到设备故障，再到法律介入，环环相扣。这不仅仅是为了贪污那点设备差价，这是要把整个剧组逼到死角，然后狮子大开口。
“我们要看证据。”李衡忽然开口。
加西亚转头看向他：“什么证据？”
“既然你说设备不合规，那我们就请第三方检测机构来查。还有住院的演员，我们要派我们的医生去复诊。”李衡的声音平静，“在此之前，这份停拍令，我们不认。”
加西亚眼神微冷：“李先生，您可以请任何人来查。但根据程序，在第三方报告出来之前，为了安全起见，停拍令即刻生效。”
“要多久？”李衡问。
“通常来说，这种级别的工伤调查……”加西亚故意拖长了音调，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排期可能要两周。再加上取证、听证会……最少也要一个月。”
“一个月？”
卡梅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停摆一个月，那资金的消耗是巨大的，演员的档期也会全乱套。这艘船会彻底烂在墨西哥的海岸边。
“当然，”加西亚话锋一转，“如果剧组愿意签署一份‘和解协议’，承认管理疏忽，并支付一笔……人道主义赔偿金。我们协会可以撤销指控，申请快速复工。”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李衡看着他：“你们要多少？”
加西亚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张开。
“五百万比索？”卡梅隆冷哼。
“五百万美元。”加西亚微笑着纠正，“毕竟，这涉及到几百名工人的健康风险评估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帐篷里一片死寂。
洛佩兹弹了弹烟灰，装作一脸为难：“哎呀，这数字确实有点高。不过跟停工一个月的损失比起来……李先生，您是生意人，这笔账您应该会算。”
李衡沉默了几秒，然后看着加西亚：
“五百万。”他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你们要现金还是电汇？”
加西亚眼睛一亮：“电汇就可以。我们会提供账户信息。”
“那我需要一份详细的收款明细，还有那三位受伤演员的签字确认书。”李衡淡淡地说，“这是盘古影业的财务规定。每一笔超过十万美元的支出，都必须有合法的去向说明。否则，就算我签了字，这笔钱也转不出来。”
加西亚的眉头皱了一下：“这只是份临时协议，具体的分配我们会内部处理……”
“那就是没有明细了。”李衡站起身，“那很抱歉，这笔钱我给不了。”
加西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李先生，你这是在拒绝和解？”
“不，我是在拒绝犯罪。”李衡的眼神变得锐利，“如果我给了这笔钱，而没有合法的名目，明天FbI就能以‘行贿外国官员’的罪名逮捕我。这个风险，比停拍一个月更大。”
他走到帐篷门口，一把掀开帘子。
外面的闪光灯瞬间亮起。
李衡没有躲闪，反而迎着镜头走了出去。
“各位媒体朋友！”他用英语大声说道，“我是《泰坦尼克号》的制片方的负责人李衡。关于今天的停拍令，我有话要说。”
记者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话筒和摄像机几乎怼到了李衡的脸上。
“李先生！请问剧组是否存在虐待演员的情况？”
“李先生，听说你们使用劣质设备，导致演员受伤，这是真的吗？”
尖锐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我们剧组将会完全遵守墨西哥法律，即刻停拍。”李衡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加西亚在帐篷里露出了冷笑。
但李衡紧接着说道：“既然有人质疑我们的设备安全，为了对所有演职人员负责，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对剧组所有的采购账目进行全面审计。”
“不仅仅是锅炉，还包括每一块木板、每一件潜水服。”
“我们将邀请普华会计师事务所入驻，并向墨西哥警方和FbI提交所有异常账目。”
他的目光扫过洛佩兹那张渐渐僵硬的脸：
“如果有任何人在这次事故中存在贪腐行为，哪怕剧组会因此破产，我也要把他送进监狱。”
全场一片哗然。
“李先生！你是在指控谁？”另一个记者追问。
“我没有指控任何人。”李衡冷静地说，“账目会说明一切。”
记者们疯狂地按动快门。这可是大新闻！好莱坞制片人要在墨西哥掀起反贪风暴！
加西亚的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李衡会这么硬，宁可自爆也不肯低头。
洛佩兹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一抽，指间的烟直直坠下。
一旦开始查账，那二十美元租来的潜水服，那泡沫做的道具，还有那个凡斯……全都会暴露。
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还有，”李衡看向镜头，声音放缓，“对于那三位受伤的演员，无论调查结果如何，盘古影业承诺承担全部医疗费用，并提供每人五万美元的慰问金。
但这笔钱，我会亲自送到他们手上，绝不经过任何中间人。”
李衡说完，转身回到帐篷，冷冷地看着里面神色各异的众人。
“现在，我们要停拍了。”李衡对加西亚做了一个手势，“请便吧。”
加西亚死死盯着李衡，胸口起伏了几下，突然冷笑一声：
“李先生，您确定要这么做？”
“我很确定。”
“那好。”加西亚整理了一下领带，“我忘了告诉您，那三位住院的演员，现在正在接受墨西哥劳工部的问询。如果他们在问询中说出一些……对剧组不利的证词，比如‘遭到了虐待’、‘被迫长时间工作’……”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了：
“到时候，可就不是五百万能解决的了。也许是一千万，也许……剧组会被彻底禁止在墨西哥拍摄。”
李衡的表情没有变化。
加西亚看到他的沉默，得意地点了点头：
“所以，李先生，我建议您再考虑考虑。这五百万，真的不贵。”
说完，他抓起公文包转身就走。
洛佩兹也慌乱地站起来，深深看了李衡一眼，快步跟了出去。
何塞那个胖子脸色煞白，站起来正想往外走。
“你留下。”李衡淡淡地说。
何塞脚步一顿，回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李先生，我……我只是个联合制片人，设备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是吗？”李衡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那二十美元租来的潜水服，卖给剧组两百美元。这笔账，你需要当着审计团队的面再解释一遍。”
何塞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颓然坐回椅子上。
帐篷里终于清静了。
卡梅隆看着李衡，眼神复杂：“你疯了？会计查账至少要半个月！那艘船就那么泡在海里？演员的档期怎么办？莱昂纳多下个月要去拍《罗密欧与朱丽叶》，你是要让《泰坦尼克号》变成一堆废片吗？”
他越说越激动，抓住李衡的肩膀：
“李！我知道你想出气！但不能拿这部电影当赌注！”
“谁说我们要彻底停摆了？”李衡走到道具箱边，拿起那个断裂的泡沫块。
“停拍的只是水下戏份。”李衡看着卡梅隆，“詹姆斯，这艘船除了沉没，应该还有别的戏能拍吧？比如……那些不需要水的内景戏？”
卡梅隆愣了一下：“内景都在那边的干船坞里，但是……”
“没有但是。”李衡打断他，“把所有不需要水的文戏、内景戏全部提上来。明天就开始拍。”
“至于那个停拍令……”李衡看了一眼窗外那些还在徘徊的记者，“那是针对不合规设备的。只要我们不用那几个破锅炉，不在那个水箱里拍，他们就管不着。”
“我们要一边拍戏，一边看着他们怎么被审计逼死。”
李衡看着何塞那张苦瓜脸，冷冷地说：
“这五百万，我要让他们一个个吐出来。一分钱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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