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江淮风云起
扬州陷落、史可法殉国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在江南蔓延，带来的不仅是悲痛，更是秩序的崩塌和权力的真空。弘光朝廷的威望一落千丈，南京城内，醉生梦死的氛围被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所取代。马士英、阮大铖之流加紧揽权敛财，而原本就跋扈难制的江北四镇——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各部，则更加离心离德，各自打着保存实力乃至另寻出路的主意。
与此同时，朱慈烺那篇《告天下臣民书》却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块炽热的烙铁，在长江以北、淮河两岸的广袤区域激起了巨大的回响。许多对南明彻底失望的州县官员、士绅、乃至小股义军，都将目光投向了北方那个声音铿锵、态度坚决的“监国太子”。
星火营议事堂内，气氛严肃而热烈。巨大的江淮地图上，已被标注出数个关键节点。
“殿下，”苏澜雪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手持细杆点向地图，“根据多方情报汇总，清军多铎部主力经扬州一役，亦需休整补充，短期内难以继续大规模南侵。目前江淮地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衡。南京朝廷号令不出百里，江北四镇互相猜忌，谁也不敢轻易动弹，生怕被他人吞并或背后捅刀。而大量原明军溃兵、地方团练以及不甘降清的势力，正处于群龙无首、彷徨无依的状态。”
她目光炯炯地看向朱慈烺：“此乃天赐良机！我军新锐，士气正盛，当趁此良机，南下经略江淮！此地富庶，人口众多，若能掌控，我军钱粮兵源将再无匮乏之忧，进可图谋中原，退可依凭长江，战略态势将彻底改观！”
林煜摩拳擦掌，接口道：“苏将军所言极是！末将愿为先锋！咱们的火铳营正缺实战历练，正好拿那些首鼠两端的败军之将试试刀！”
王承恩则显得更为谨慎，他捻着佛珠，忧心道：“殿下，南下固然利益巨大，然风险亦是不小。我军主力若南下，登州根本之地是否空虚？江北四镇虽互相牵制，但若逼急了，联合起来，兵力仍远胜我军。再者，若清军休整完毕，再度南下，我军将陷入两面受敌之险境啊。”
朱慈烺静静地听着众人的意见，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淮河、长江。他深知王承恩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机遇稍纵即逝。
“王伴伴所虑，确有道理。”朱慈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故此，此次南下，并非倾巢而出，而是要‘精兵速进，政治与军事并重，以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大的局面’。”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我们的首要目标，并非南京，也非与四镇硬碰硬，而是这里——”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淮河重镇淮安，以及长江北岸的咽喉仪真（今仪征）。“控制淮安，则卡住了北上南下之要冲，屏蔽我山东侧翼；占据仪真，则扼住了长江门户，兵锋直指南京，足以让南京小朝廷寝食难安，却又不至于立刻引发全面冲突。”
“此次出兵，由苏澜雪任主帅，林煜副之，率水陆精锐一万五千人，以‘接应抗清义士，恢复江淮秩序’为名南下。”朱慈烺开始下达具体指令，“水师由你全权节制，不仅要运兵，更要控制关键水道，隔绝四镇可能的联动。”
“澜雪领命！”苏澜雪抱拳，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决然。
“林煜，你率火铳营及步军主力，稳扎稳打。记住，此战，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对于沿途州县，能传檄而定者，不必动刀兵。对于江北四镇，暂以威慑为主，非必要不与其主力决战。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占地、揽人、立信！”
“末将明白！定不负殿下重托！”林煜轰然应诺。
“此外，”朱慈烺看向王承恩，“王伴伴，你需坐镇登州，统筹后勤，安抚民心，同时加强对北面清军动向的监视，确保根基无忧。”
“老奴遵命！”王承恩郑重躬身。
“至于马宝……”朱慈烺沉吟片刻，“让他带着他的关宁军，作为客军，随一同南下。让他亲眼看看，我星火营是如何打仗，如何收拢人心的。这也算是，对吴三桂的一种‘回应’。”
战略既定，星火营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登州港内，经过扩建和改良的舰船云集，苏澜雪麾下的水师将士们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物资装载和航前检查。岸上，林煜挑选的精锐陆军序列整齐，崭新的军服和擦得锃亮的火铳在阳光下闪耀，肃杀之气弥漫。
马宝接到随军南下的命令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意识到，这不仅是一次观察星火营真实战力的绝佳机会，或许也是他和他背后那位“平西伯”未来抉择的一个重要参考。他立刻整顿部下，摩拳擦掌，准备一同南下。
就在大军即将开拔的前夜，一个身影悄悄来到了朱慈烺的书房外，是沈烟。她的身体经过数月调养，已大致康复，只是脸色仍不如从前红润。
“殿下。”沈烟轻声唤道。
朱慈烺抬头，见她站在门口，有些意外，连忙招手让她进来：“烟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可是身体不适？”
“殿下，烟儿身体已无大碍。”沈烟走到书案前，看着上面繁杂的军务文书，眼中流露出不舍与担忧，“明日大军就要南下了，苏姐姐和林将军都要出征……我……我恨自己不能随军，为殿下分忧。”
朱慈烺放下手中的笔，温和地看着她：“烟儿，你留在登州，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工坊是你的战场，那些新式的炼钢法、正在试制的开花弹，还有你对未来战舰的构想，哪一样不是关系到星火营的根基和未来？你的价值，不在阵前冲杀，而在于为我们锻造更锋利的矛、更坚固的盾。有你和王伴伴守住家业，我在前方才能安心。”
听到朱慈烺如此肯定自己的价值，沈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湿。她用力点了点头：“殿下放心，烟儿定会守好工坊，尽快拿出更好的成果！愿殿下……愿苏姐姐和林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翌日，晨光熹微中，庞大的舰队扬帆起航，如同离弦之箭，驶出登州港，沿着海岸线，向南而去。苏澜雪站在旗舰“启明号”的船头，猩红斗篷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她望着南方水天相接之处，目光坚定。林煜则在运输船上，最后一次检查着士兵们的装备和士气。
马宝站在另一艘船的甲板上，看着星火营水师井然有序的队形和士兵们高昂的斗志，再回想自己在山海关见过的那些兵油子，心中感慨万千。
星火营的兵锋，终于越过了山东地界，正式踏入了群雄逐鹿的江淮舞台。一场以军事为后盾、以政治争取人心、旨在乱中取利的精彩大戏，缓缓拉开了帷幕。天下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于此，等待着这场南下之举，将如何搅动已然浑浊不堪的江淮风云。
（第二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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