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内，水声淅沥。
苏晓晓背对着泉眼方向，耳朵却竖得老高，努力捕捉着身后的动静。她能想象出那只傲娇猴子此刻是何等别扭又认真地清洗着五百年的风霜。
水声停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似乎是穿着（或者试图整理）那身破旧锁子甲的声音后，身后传来孙悟空故作镇定的、带着点水汽的清咳声。
“咳……好了。”
苏晓晓转过身，眼睛顿时一亮。
洗干净脸和手臂的孙悟空，虽然头发依旧乱糟糟地披散着，锁子甲也还是那副破败模样，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然不同。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那双金色的瞳孔在洗去尘埃后，更加清澈锐利，仿佛两块被拭去灰尘的琥珀，重新焕发出内敛的光芒。只是他微微偏着头，似乎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直视。
“哇！大圣，你这底子可以啊！”苏晓晓毫不吝啬地夸奖，“稍微洗洗就是个帅哥胚子！等我把你这身行头改造一下，绝对迷倒三界万千……呃，女妖仙女！”
孙悟空被她直白的夸赞弄得耳根更热，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胡言乱语！” 但紧绷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走到那片平坦的石质区域，尝试着坐下，又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贪婪地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有限度的自由。每一次迈步，都带着一种新生的笨拙与珍重。
苏晓晓则开始履行她“售后客服”兼“室内设计师”的职责。她绕着洞天走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
“嗯，这边靠墙可以弄个储物架……这里当厨房区，得垒个灶台……泉水引流过来做个简易水池……卧榻那边需要铺点干草，最好能搞到点布料……”
她规划得正起劲，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声音在安静的洞天里格外清晰。
苏晓晓尴尬地捂住肚子。
孙悟空停下脚步，看向她，眉头微挑。
“那个……之前的面包是最后的存粮了。”苏晓晓讪笑，“得想办法解决可持续发展问题。”
就在这时，洞天入口的光幕微微波动了一下。
两人同时警觉地望去。
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挤”了进来，正是之前出现过的土地公。他脸上带着惯有的、小心翼翼的惶恐，手里却捧着一大堆东西。
“小神……小神参见大圣，见过……苏姑娘。”土地公把东西放在地上，恭敬地行礼，眼神却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这方洞天。
孙悟空冷哼一声，没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苏晓晓则眼睛一亮，凑了过去：“土地公公！您来得太是时候了！这都是什么呀？”
土地公连忙指着地上那堆东西：“回姑娘，此乃……此乃小神巡山时，‘偶然’所得。”他特意加重了“偶然”二字，眼神飘忽。
“这是些山间野粟、菜蔬种子，极易生长。”他指着一包用大树叶包裹的东西。
“这是一些……呃，‘偶然’发现的、柔韧的干草，或可铺床。”又一捆干草。
“还有这个，”土地公从怀里摸出几块颜色各异的、光滑的石头，“小神看其色泽尚可，或……或可把玩？”
最后，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粗陶制成的罐子，递给苏晓晓，压低声音：“此乃蜂蜜，山野笨蜂所酿，滋味尚可，姑娘或可用于调味。”
苏晓晓看着地上这堆“偶然”得来的、恰好解决了他们燃眉之急的物品，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里是偶然，分明是菩提祖师安排好的“新手大礼包”！
她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接过蜂蜜罐：“多谢土地公公！您真是及时雨！这些东西对我们太有用了！”
土地公连连摆手，偷眼瞧了瞧旁边气场冷冽的孙悟空，额角冒汗：“不敢当，不敢当！皆是……皆是机缘巧合！小神不便久留，告退，告退！”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拄着拐杖飞快地消失在光幕之外。
苏晓晓抱着蜂蜜罐，看着地上的种子、干草和漂亮石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圣！看到没？咱们的启动资金到位了！”
孙悟空走到那堆东西前，用脚尖拨弄了一下那包种子，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了然。他自然明白这是师尊的手笔。
“算那老头还有点良心。”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复杂。
“好啦，别傲娇了！”苏晓晓干劲十足地撸起袖子（虽然她穿的是t恤），“来来来，开工！大圣，你力气大，负责把那边的石头挪一挪，我们垒个灶台！我去把干草铺好，然后把种子种下去！”
孙悟空看着她忙忙碌碌、指挥若定的样子，恍惚间，竟有种回到了花果山，指挥猴儿们建设家园的错觉。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依言走到她指定的地方，看着那几块不小的石头。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被封印了五百年的力量微微流转，虽然远不及巅峰，但搬动这几块石头，已是轻而易举。
他弯腰，伸手，抓住石头边缘，肌肉贲张。
“嘿——！”
一声低喝，一块需要苏晓晓双手才能勉强抱起的石头，被他轻松举起，然后稳稳地放在了苏晓晓规划的位置上。
尘埃落定。
孙悟空看着自己被石头磨得微微发红、却充满力量的手掌，怔怔出神。
五百年了……这种实实在在的、创造而非破坏的感觉……
苏晓晓抱着一捧干草跑来，看到垒好的第一块基石，欢呼一声：“太棒了！大圣威武！”
她的欢呼将他从失神中拉回。他别开脸，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闷声道：“少拍马屁，下一块放哪里？”
“这里这里！”苏晓晓立刻化身监工，指着旁边。
洞天之内，一时间竟充满了叮叮当当（石头碰撞）和窸窸窣窣（铺干草）的声响，间或夹杂着苏晓晓时不时的“指挥”和孙悟空不耐烦却依旧照做的回应。
阳光（模拟的）透过穹顶柔和地洒下，泉眼汩汩，映照着这忙碌而……充满生机的一幕。
当第一个简陋却稳固的灶台垒好，当那片小小的泉边土地被开垦出来，撒上种子，当那石榻上铺上了柔软干燥的草垫……
苏晓晓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劳动成果。
孙悟空也静静地看着这片在他的力量参与下，一点点变得不同的空间。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满足感，悄然在他冰封了五百年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苏晓晓拿起那个粗陶蜂蜜罐，打开，用指尖蘸了一点金黄粘稠的蜂蜜，转身递到孙悟空嘴边。
“尝尝？土地公公送的‘劳务费’。”
孙悟空看着她亮晶晶的、带着分享喜悦的眼睛，又看了看她指尖那点晶莹的蜂蜜，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低头，将她指尖的蜂蜜抿了进去。
极致的甜，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带着花朵的芬芳，一路甜到了心底。
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尚可。”他评价道，语气依旧平淡，但那条一直有些僵硬地垂在身后的毛茸茸尾巴，却不自觉地、极其轻快地左右扫动了一下。
苏晓晓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呵，口是心非的猴子。
她自己也蘸了点蜂蜜尝了尝，眯起了眼睛：“真甜啊……等以后，咱们自己养蜂，就有吃不完的蜂蜜了！”
孙悟空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又看了看这片初具雏形的“家”，第一次，对“以后”这个词，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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