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议做出后的第五个黎明,十月营地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
评估报告在第二天中午就放在了格里戈里耶夫的桌上。结论简洁而残酷:方案可行,但代价预估为阵亡二十人,坦克损失概率超过百分之四十,弹药消耗将耗尽营地常规储备的一半。报告末尾,伊戈尔上尉用红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主动请缨指挥坦克突击分队。
“如果这是送死,请我带队。”他是这么对格里戈里耶夫说的,眼神里没有狂热,只有冰封的决绝,“我熟悉那条路。”
格里戈里耶夫没有劝阻,只是拍了拍他完好的那条肩膀。在末世,有些请求不需要批准,只需要接受。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营地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
第一天,炸药远征队出发。
这支队伍由营地最冷酷也最专业的二十人组成,领队是工兵出身的瓦西里中尉,一个脸上有烧伤疤痕、少言寡语的男人。他们驾驶着四辆加固的卡车和两辆装甲运兵车,在傍晚时分悄然驶出营地,消失在通往明斯克方向的暮色中。
“他们能行吗?”卡齐米日低声问。
“格里戈里耶夫派出的,一定是最狠的角色。”霍云峰回答。他后来才知道,瓦西里中尉的绰号是“矿工”,大变异前在白俄罗斯的钾盐矿工作过,精通一切与炸药和地下工程有关的知识。大轰炸后他是少数几个从明斯克炼狱中爬出来的工程兵之一,带着一身烧伤和沉默的仇恨。
远征队比预期提前六小时返回,第三天深夜,沉重的引擎轰鸣惊醒了营地里浅睡的人。四辆卡车的轮胎深深压入泥土,车厢里是摞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编织袋,以及数十个密封的铁桶。
“二十吨。”瓦西里向格里戈里耶夫汇报时,脸上没有任何完成任务的喜悦,只有疲惫和硝烟沾染的痕迹,“硝酸铵,铝粉,柴油,比例按您提供的资料调配的。化工厂里还有些好东西,我们一并带回来了。”他指了指最后那辆卡车,上面盖着厚厚的帆布。
帆布掀开,是十几箱军绿色的金属箱。塔季扬娜辨认后倒吸一口凉气:“塑性炸药……电雷管……还有导爆索。”
“沿途遇见了一支兄弟部队的残骸,就找到了这些”
格里戈里耶夫看向霍云峰,后者点了点头。这些专业爆破器材比他们自制的硝酸铵混合物可靠得多。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营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瓦西里的工兵队几乎没休息,他们分成两组:一组在营地工程师的协助下,开始将二十吨混合炸药分装、制作成数百个标准药包(用找到的绳子扎紧)。每个药包重约四十公斤,外部用防水油布包裹,内部埋设电雷管和导爆索接口。这项工作在远离居住区的废弃仓库进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所有人都穿着简易防护服,操作轻拿轻放,沉默而高效。
另一组工兵,则在夜幕掩护下,秘密前往预设的雷场区域。他们需要在那里铺设一张巨大的“死亡地毯”。这不是传统的埋雷,时间和技术都不允许。瓦西里想出了一个更直接、更粗暴的办法:用卡车将药包运到预定位置,以大约十米的间隔,像播种一样将药包平铺在地面上,然后用细钢丝和绳索将它们纵横连接起来,最后覆盖上薄土和枯草做伪装。整个雷场呈一个巨大的倒三角形,开口对着粮库方向,底部宽两百米,纵深五百米。导爆索被小心地埋入浅沟,延伸至一公里外的起爆控制点。
与此同时营地内部开始了总动员,两百名突击队员经过了严格的遴选,这些人能够在最绝望情况下仍能保持纪律、敢于扣动扳机的人。
三辆t-72b3主战坦克和六辆btR-80装甲车接受了诞生以来最彻底的一次检修。发动机被拆开清洁,履带板逐块检查,火炮身管擦拭得像镜子一样。弹药手清点了每一发炮弹:高爆弹、破甲弹、甚至还有几发罕见的炮射导弹(来自营地最深处的储备)。机枪子弹被压进一条条崭新的弹链,油光发亮。
食品仓库拿出了最好的储备——不是平时那种稀薄的菜汤和硬面包,而是真正的罐头肉、压缩饼干、甚至还有珍藏的巧克力。这可能是很多人最后一餐。医疗队准备了双倍的急救包、血浆、止痛剂和抗生素。
最震撼的是营地的平民。
格里戈里耶夫没有隐瞒,在行动前第三天的傍晚,他通过扩音器向全营地进行了广播,声音通过电线传遍每一个角落:
“全体注意,我是格里戈里耶夫。明天开始,我们将执行一次重要的作战任务,目标是夺取粮库,并消灭一个对我们生存构成致命威胁的敌人。任务期间,营地可能面临危险。因此我宣布:营地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有行动能力的平民,必须接受统一编组和分配,参与营地防御。”
没有恐慌,没有抱怨。广播结束后,人们默默地走出住处,在指定的广场集合。木匠、裁缝、厨师、农夫、前教师、前售货员……他们按照性别、年龄和体力被编入不同的班组。男人们被分发简易武器——大多是削尖的木棍、铁钎、弓箭,少数人有猎枪或手枪。他们的任务是作为围墙守军的预备队,并在围墙关键地段协助搬运弹药、修补工事。
女人们在围墙内用沙袋垒起了第二道防线;将能找到的所有容器——桶、盆、甚至孩子的澡盆——装满水,分散放置在营地各处以防火灾;照顾那些因父母参战而无人看管的孩子;准备绷带和担架。
老人们也没有闲着,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旧衣服、床单、甚至塑料布——缝制着简陋的包裹,里面装上沙土,作为额外的掩体材料。
第四天深夜,最后的准备。
突击队领到了他们的装备。正如计划,他们被分为两部分。
外围阻击组(一百五十人):每个人除了自己的主武器(主要是AK-74系列步枪),额外配发了六个满载的弹匣,总计二百一十发步枪弹。背包里塞着手榴弹(每人四枚)、备用枪管、清洁工具、单兵口粮和水壶。五个pKm通用机枪班组,每班三人,携带一挺机枪和两千发备弹,他们的任务是形成持续的火力压制,封锁街道和开阔地。两个更关键的重机枪班组,装备NSV“岩石”12.7毫米重机枪,专门对付爬行者,每挺机枪备弹五百发,沉重的弹箱需要专人背负。
核心猎杀组(五十人):除了步枪,许多人选择了更适合室内近战的AKS-74U短突击步枪或霰弹枪。每人携带至少八枚手榴弹,其中一半是铝热剂燃烧弹。爆破手背着成捆的塑性炸药和雷管。队伍中有四名精确射手,装备加装光学瞄准镜的SVd狙击步枪。伊戈尔特意将扬和卡齐米日编入这个小组,扬负责远程精确清除关键目标,卡齐米日则凭借其室内战经验,担任一个突击小队的临时指挥。
霍云峰和格里戈里耶夫在指挥中心进行了最后一次推演。巨大的沙盘已经制作完成,粮库的每一栋建筑、每一个路口都被精细还原。无人机持续提供着粮库内感染者的最新活动规律报告。智慧型变异体依旧行踪诡秘,但热成像偶尔能捕捉到它在夜间于那栋四层办公楼高处活动的迹象。
“它还在那里。”士兵指着屏幕上模糊的热源轮廓。
“很好。”格里戈里耶夫面无表情。
第五天,行动前夜。
所有车辆在夜幕完全降临后,开始分批悄然驶出营地。引擎盖上包裹着毛毯以减弱噪音,大灯全部关闭,只依靠微光夜视仪和熟悉的领航员引路。坦克沉重的履带压在松软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但这声音在夜风中传不了太远。
车队没有直接驶向粮库,而是在距离目标约十公里的一处茂密桦树林和废弃农庄群中分散隐蔽。坦克开进了半塌的谷仓,装甲车和运兵车藏在房屋的阴影里,车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伪装网和砍下的树枝。所有人员下车,在绝对静默中做最后的检查和休息。禁止生火,禁止大声交谈,连咳嗽都要捂住嘴。
霍云峰、格里戈里耶夫、伊戈尔、彼得罗夫、瓦西里等核心指挥层,则聚集在一间相对完好的农舍地窖里。这里成了临时前线指挥所,无线电设备已经架设好,与后方营地、雷场控制点、以及各突击小队保持着加密静默联络。无人机控制台也设在这里,几块屏幕闪烁着不同视角的夜视画面。
地窖里弥漫着泥土、汗水和机油的味道,每个人都盯着自己的手表。
格里戈里耶夫看向霍云峰:“最后确认一次时间节点。”
霍云峰点头,声音在地窖中低沉回荡:
“日出前四十分钟,天色微明。 三辆坦克、四辆装甲车从北侧预设路线发起突击,直插中心广场。同一时间,两辆步战车掩护突击队主力从西侧隐蔽接近至攻击发起线。”
“t+5分钟,坦克抵达中心,开始制造动静,无人机全力搜索智慧型。”
“t+15至30分钟,视尸潮聚集情况,决定是否及何时引爆雷场,同时猎杀小组根据情报,开始向目标建筑渗透。”
“t+60分钟,预计猎杀行动应已开始或完成。无论结果,所有单位开始按预案交替掩护撤离。”
“应急方案:如猎杀受阻,坦克部队转为接应,如情况极度恶化,指挥官有权下令提前引爆雷场进行掩护性轰击。”
“都清楚了?”格里戈里耶夫环视众人。
地窖里响起低沉而坚定的回应:“清楚。”
伊戈尔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装备——一支AK-74m,四个弹匣,一把手枪,一把多用途军刀。他看向霍云峰:“你的两个人,准备好了?”
霍云峰点头:“扬和卡齐米日知道该做什么。”
“告诉他们,”伊戈尔的声音很轻,“如果看到我坦克的炮口转向那栋楼连续开火……那就是楼里情况不对,让他们别犹豫,立刻撤。”
“明白。”
在另一个隐蔽点,三辆t-72的乘员蜷缩在冰冷的战车里。车长、炮手、装填手、驾驶员,四人一组,共享着狭小空间里浑浊的空气和彼此的体温。他们中有人是原第72营的老兵,有人是后来加入的幸存者。他们反复默记着突击路线,预设着每一个可能遭遇阻击的应对方案。发动机已经预热,炮塔缓缓转动测试,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液压声。炮弹就位,机枪子弹上膛。
坦克车长,一个叫谢尔盖的粗壮汉子,摸了摸胸前口袋里女儿的照片——那是他仅存的、没有被火焰吞噬的纪念。他对着通话器,用只有乘员能听到的声音说:“伙计们,天亮了,送那些狗娘养的下地狱。”
东方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那不是阳光,只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即将过去的第一丝征兆。
风似乎停了。
树林里,废弃农庄中,数百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看向同一个方向。
士兵盯着屏幕,粮库的热成像图上一片沉寂的红色和黄色光点,代表着沉睡或游荡的感染者。那栋四层办公楼的高层,有一个比其他更亮、更集中的热源,静静停留在那里。
“目标……仍在原位置。”小陈的声音有些干涩。
格里戈里耶夫和霍云峰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腕表,秒针,滴答,滴答,走向那个决定性的刻度。
地窖里,无线电操作员的手指放在了发射键上,准备发出第一道命令。远处粮库的轮廓,在渐亮的晨曦中,慢慢显现出它狰狞而沉默的剪影。而那座巨大的、充满死亡和粮食的迷宫还在沉睡,或者说它只是在等待猎物的到来。
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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