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呼吸声在狭窄、漆黑的通道内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尘埃和焦糊的味道，每一次呼气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林烨半拖半扛着昏迷的指挥官，每一步都如同跋涉在粘稠的沥青中。身后的指挥中心废墟彻底沉寂下来，只有那道悬浮的、散发着不祥油光的现实裂缝，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向外渗透着令人不安的低语。
通道并非完全黑暗。墙壁上应急照明的残骸偶尔闪烁一下，投下短暂而扭曲的光影，旋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裸露的线缆垂落下来，像某种怪异的藤蔓。脚下的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由建材粉末和各种奇怪金属熔渣混合而成的灰烬，踩上去悄无声息，却不时能感觉到下面隐藏着尖锐的碎块。
林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远离那道裂缝，向着可能是出口的方向移动。指挥官的体重几乎压垮了他受伤的身体，但他不敢停下。笔记本紧贴着他的胸口，仿佛一块灼热的炭，不断提醒着他刚刚获悉的惊人秘密和肩上的重担。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肩头传来。
林烨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小心翼翼地将指挥官靠放在冰冷的墙壁上，警惕地注视着他。
指挥官苍白的脸上，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电子目镜的遮挡，显得异常年轻，却也充满了迷茫和剧痛带来的涣散。他花了片刻才聚焦，看清了林烨，瞳孔骤然收缩。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还活着……”
“勉强。”林烨蹲下身，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手中依旧紧握着那根尖锐的金属杆，“发生了什么？那个内鬼是谁？那个装置是什么？”
指挥官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沫。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凝聚力量，也像是在抵抗巨大的痛苦。
“叛徒……‘灰烬之声’的……走狗……”他断断续续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那装置……是‘共鸣器’……原型机……他们……偷走了它……扭曲了……频率……”
灰烬之声？又一个陌生的名字。林烨皱紧眉头。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引发全球同步激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指挥官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嘲讽交织的扭曲表情：“好处？他们……和我们的目的……从来不一样……‘守墓人’寻求控制……‘灰烬之声’……他们渴望……‘升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们认为……全球性的‘破裂’……是通往……新纪元的大门……”
渴望与黑暗融为一体？林烨感到一阵恶寒。这简直比“纳古尔”本身更加疯狂。
“那个频率……‘西格玛变体’……你的笔记本里提到……”
指挥官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烨，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看了我的笔记？”
林烨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我找到了它。在你昏迷的时候。”
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裂缝低语般的背景噪音。
指挥官似乎叹了口气，那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那你……应该明白……‘守墓人’的路……走不下去了。containment（收容）只是自欺欺人……我们必须找到源头……‘第一次破裂’之地……”
“寂静之城卡达斯？”林烨追问。
指挥官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渴望，有恐惧，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通往那里的‘路’……已经断了……几个世纪……只有利用……足够强烈的全球性共鸣……撕裂现实……才能……强行打开……一条暂时的……裂缝……”
林烨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这次灾难……是你计划好的？！”虽然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确认，依旧让他感到震惊。
“计划……？”指挥官惨笑一下，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悔恨？“不……这只是……绝望下的……疯狂赌博……我没想到……‘灰烬之声’会介入……没想到……代价……如此……”
他的声音再次低弱下去，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
林烨看着他，心情复杂。这个人并非单纯的冷酷指挥官，他是一个行走在危险边缘的赌徒，为了一个遥远而渺茫的目标，不惜撬动全球的危机。无数人因他而死，包括那些“守墓人”的成员。
但另一方面，他似乎在追寻某种……终结一切的方法？而非永无止境的绝望防守。
“我们现在……在哪里？”指挥官艰难地问道。
“不清楚。一条应急通道。指挥中心……全完了。”林烨低声道。
指挥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裂缝……稳定吗？”
“在扩大。低语声很强。”
“必须……离开……”指挥官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几乎晕厥过去。“‘它们’……会被吸引过来……不只是‘纳古尔’的碎片……还有……别的……依靠裂缝逸散能量为食的……东西……”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通道深处，原本死寂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极其不适的刮擦声。
像是有什么多节肢的、坚硬的东西，正摩擦着金属墙壁，缓慢地、持续地向他们靠近。
林烨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握紧金属杆，将指挥官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也摇摇欲坠。
刮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偶尔有闪烁的应急灯光照亮前方通道的一角。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阴影，正沿着墙壁和天花板，如同畸形的蜘蛛般，向他们爬来。
它所过之处，墙壁上的金属似乎都在微微腐蚀，留下一条粘稠的、散发着酸腐气味的暗淡痕迹。
指挥官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平静，在林烨耳边响起：
“……‘清道夫’……以现实残渣为食……我们……在它眼里……就是最美味的……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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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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