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装饰华丽，墙上挂着巨幅的油画和十字架。
长桌旁，坐着七八名议事会议员，为首的是澳门总督马斯卡雷尼亚斯，一个身材肥胖、脸色红润的中年人。
见到姜涛进来，马斯卡雷尼亚斯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连身都未起。
姜涛也不在意，径直走到长桌前，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他的护卫则分立其后。
“说吧，来自北方的使者，你们的皇帝派你来，有什么事？”马斯卡雷尼亚斯用葡萄牙语问道，卡洛斯随即翻译。
姜涛没有立刻回答，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了一沓厚厚的账本。
“砰”的一声，账本被他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马斯卡雷尼亚斯皱起了眉头。
“这是贵方自大明嘉靖三十二年起，向大明朝廷租赁香山澳所应缴纳的租金账目。”姜涛抬起眼皮，微笑着说道，“一共是九十八年。按照每年白银五百两计算，共计四万九千两。算上这么多年的滞纳金，不多，凑个整，十万两吧。”
卡洛斯的翻译卡了一下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斯卡雷尼亚斯听完翻译，先是一愣，随即和满屋子的议员一起，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租金？我没听错吧？你们那个已经完蛋的大明朝廷，自己都收不上来税，还想跟我们要租金？”
“真是天大的笑话！东方人都是这么幽默的吗？”
议事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像一个乞丐，跑来跟国王讨要陈年旧债一样可笑。
姜涛脸上依旧挂着微笑，静静地看着他们笑，等他们笑声渐歇，才继续说道：“大明是亡了，但大秦继承了大明所有的疆土和……债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笔钱，议事会是准备现在付，还是需要我派人上门去取？”
马斯卡雷尼亚斯的脸色沉了下来。“年轻人，我不管你是大秦还是大明的官。我提醒你一句，这里是澳门，是我们葡萄牙王国的土地！我们在这里，已经快一百年了！”
“总督先生，我想您搞错了一件事。”姜涛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意人般的精明和冷酷，“这里，是大秦的疆土，你们只是租客。现在，房东换了人，而且是个脾气不太好的房东。”
他顿了顿，又从皮包里拿出第二份文件，那是一张香山澳的详细地图。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按照当年约定，贵方租赁的，只是码头附近的一小片区域，用于晾晒货物。而现在……”姜涛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的几座炮台和棱堡上，“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违章建筑。按照我大秦律法，应即刻拆除。”
如果说刚才的讨债是可笑，那现在的“拆除违建”，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议事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你在威胁我们？”马斯卡雷尼亚斯的声音变得阴冷。
“不，总督先生，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且通知你们一声。”姜涛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说道，“当然，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皇帝陛下给了你们两个选择。”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十日之内，补齐拖欠的十万两白银租金，拆除所有炮台和多余的军事设施，与我大秦重订贸易税务条约，且贸易用地需大秦划定。当然，我们也可以减免你们一部分的贸易税。”
所有议员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第二个选择。
姜涛伸出第二根手指，脸上的表情变得漠然。
“第二，你们什么都不做。”
马斯卡雷尼亚斯追问：“然后呢？”
姜涛笑了。
“然后，你们就可以准备和你们的老朋友，荷兰人，在海底开一个盛大的派对。听说他们最近正在福建沿海举办篝火晚会，想必很快就会有空了。”
“荷兰人？”马斯卡雷尼亚斯和议员们脸色剧变。
葡萄牙和荷兰在远东是几十年的死对头，双方为了争夺香料贸易的主导权，打得不可开交。
荷兰人突袭福建的消息，他们也有所耳闻。
“你们的皇帝，向荷兰人宣战了？”卡洛斯震惊地问。
“宣战？不。”姜涛摇了摇头，“用我们皇帝陛下的话说，那叫……清理垃圾。”
他站起身，将那份账本和地图留在桌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我的话，已经带到。十天时间，希望总督先生和各位议员，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站住！”马斯卡雷尼亚斯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凭你们那些破烂的帆船，就能对付得了我们和荷兰人？”
姜涛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总督先生，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就在三天前，广州知府衙门，也来了一位荷兰使者，他跟您说了差不多的话，一样的傲慢，一样的无知。”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现在，他应该正在广州的死牢里，思考人生。”
马斯卡雷尼亚斯的瞳孔骤然一缩。
姜涛不再理会他们，带着护卫，大步走出了议事厅。
阳光照在外面广场的石板路上，有些刺眼。
“头儿，这帮红毛鬼子，会答应吗？”护卫低声问。
“他们会答应的。”姜涛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海面上飘扬的葡萄牙旗帜。
“为什么？”
“因为荷兰人比我们更想让他们死。而我们，至少还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姜涛淡淡地说道，“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商人。商人，最会权衡利弊。”
他知道，用对付满清的那一套来对付这些欧洲人，并不完全适用。
对付他们，刀要亮出来，但生意也要摆上台面。
让他们在“破财免灾”和“人财两空”之间，做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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