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最新的军情塘报被放在案上。
姜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陈述着事实。
“高杰、白广恩、李国桢，这几路总兵都已领兵出动，名义是驰援。”
他话音顿住，帐内诸将却都听懂了那未尽的嘲讽。
宋献策捻着胡须，老脸上满是鄙夷：“大敌当前，不思协同，反倒各怀鬼胎，只想着抢功捞人头。大明的军队，根子早就烂透了。”
“面对东虏，他们畏缩不前，抢自己人的功，却个个如狼似虎。”
他长叹一声。
“关外屡战屡败，原因就在于此。”
帐内不少边军出身的将领，脸上都浮现出不屑与愤懑。
他们太清楚这些道貌岸然的将军是什么货色了。
陈海的视线落在沙盘上，那几支代表明军援兵的旗帜，正一头扎进他预设的口袋。
他嘴角挑起，那不是笑意，是冰冷的杀机。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宋献策身上。
“先生，他们想要功劳，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永世难忘的大功劳。”
帐内瞬间安静。
陈海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正点在那几支援军的必经之路上，声音陡然转冷。
“传我军令！”
“命孙文，率鹰眼局全体，并抽调半个预备役营，立刻前往驰援路线上设伏！”
他环视帐内，眼中不见半分温度。
“命令只有一个。”
“就打那些军官！我要他们跑回去的兵，找不到发号施令的长官！”
这个命令，让帐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是斩首。
是向整个明军的指挥体系宣战。
此计狠辣至极，一旦功成，数万大军将瞬间群龙无首，彻底瘫痪。
“末将领命！”
孙文那张总是很平静的脸上，此刻也因极度的兴奋而泛起潮红。
他大步出列，没有多问一句，转身掀帘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命令，已经足够清晰。
……
与此同时，高杰正率领本部兵马，在官道上急行军。
他身侧的幕僚满脸谄媚：“大人高明！那关宁军的祖大寿就是个莽夫，让他先去探路，崩掉一口牙。大人您后发而至，既保存实力，这泼天大功又岂能旁落？”
高杰得意地摸着胡须，心中很是受用。
在他看来，陈海就算再强又如何，一群山沟里的流寇，还能正面打得过关宁铁骑？
祖大寿的三千铁骑一冲，还不就作鸟兽散。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接收胜利果实。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高杰大笑，“别让白广恩那帮家伙抢了先！”
大军卷起滚滚烟尘，兴冲冲地扑向渭水河畔。
然而，当他们赶到粮草被劫的地点时，地平线上的景象让所有人勒住了马缰。
一支骑兵正狼狈不堪地朝他们奔来，盔歪甲斜，队形散乱，像是被狼群追赶的败犬。
“是关宁军！”高杰的幕僚眼尖。
“怎么回事？打完了？”高杰一脸愕然，“祖大寿动作也太快了！”
他正想派人上前套套近乎，异变陡生。
渭水南岸的高地上，突然爆开一团团细碎的白烟。
“噗！”
一声并不响亮的怪异枪声响起。
高杰身侧，那名催促他加速的亲兵，头盔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炸开一个血洞。
他脸上的急切表情凝固，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了下去。
高杰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砰！砰！砰！”
更多、更密集的枪声从侧翼的山坡上响起，罗虎的主力杀出来了！
冰冷的铅弹组成的火网，瞬间覆盖了高杰部的先锋。
冲在最前的官兵像是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
血雾在阵前弥漫开来。
“有埋伏！结阵！快结阵！”
高杰身边的另一名副将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挥舞着令旗试图重整队形。
“噗！”
又是一声来自高地的闷响。
那名副将的胸甲上爆开一团血花，令旗脱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也倒了下去。
混乱，瞬间在高杰军中蔓延。
军官们惊恐地发现，他们成了看不见的敌人的靶子。
只要有人试图站出来指挥，只要有旗帜被举起，下一刻，就会有一颗精准的子弹从远处飞来，终结他的性命。
“大人！护住大人！”
亲兵们乱糟糟地将高杰围在中间。
高杰看着自己的人马在对面的排铳打击下被撕碎，看着自己的指挥体系被一个个点名清除，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拨转马头，带着百十个亲兵，就想从阵型的缺口处逃跑。
就在此时，祖大寿带着不足千人的残部，从前方溃退而来，与高杰的乱军撞在一起。
“废物！”
祖大寿看着高杰逃跑的背影，啐出一口血沫，双眼血红。
他心中一片冰凉。
关内的官军，皆是这等货色……若能侥幸生还，不如……不如直接降了东虏！也比跟着这群废物送死强！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大地开始剧烈震颤。
“轰！轰！轰！”
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罗虎军阵的后方传来。
数颗黑点呼啸着划过天空，精准地砸在高杰逃跑路线的前方。
泥土和碎石被炸得冲天而起，人和马的残肢断臂混在其中，形成一道血肉屏障。
高杰的战马受惊人立，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周平的炮营，到了！
看着那黑洞洞的炮口，看着前方如钢铁长城般的靖难军步阵，再感受着高地上那无处不在的死亡凝视。
高杰和祖大寿，彻底傻眼了。
狙杀军官的妖铳、密集射击的排枪、坚不可摧的重甲步阵，还有……毁天灭地的大炮。
这他娘的哪里是流寇？
这分明是一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魔鬼之师！
绝望，淹没了每一个人。
祖大寿，这个在关外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将，第一个认清了现实。
他扔掉佩刀，翻身下马，对着罗虎的军阵方向，单膝跪了下去。
“我……关宁军祖大寿，愿降！”
高杰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他见祖大寿都降了，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把头盔一扔，也跟着跪了下来，声音比谁都响亮。
“降了！降了！我也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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