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月光下的力量爆发与系统的紧急通讯，像一道深刻的烙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沈砚泠再次陷入了长达三天的昏睡，期间能量波动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让守候的众人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直到第四天清晨，他才悠悠转醒。
这一次醒来，他的感官似乎彻底恢复了清明。窗外的鸟鸣清脆悦耳，阳光透过窗棂带着暖意，空气中草药的清香丝丝分明。他甚至能轻微地转动脖颈，看向守在床边、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的张启灵。
“小……官……”他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干涩，但比那晚月光下的呼唤要清晰稳定了许多。
张启灵几乎是立刻倾身靠近，深邃的眼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感觉怎么样？”
沈砚泠轻轻眨了眨眼，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虽然依旧虚弱无力，但那种灵魂仿佛要挣脱束缚的撕裂感已经消失了。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好。
然而，他湛蓝色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了然。他看了看张启灵，又看了看听到动静走进来的无邪、胖子、解雨臣和黑瞎子，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但那份喜悦之下，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深藏的忧虑。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看向张启灵，轻声问道：“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又失控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联系不上系统，那天晚上一定出事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隐约记得月光下的瑰丽玫瑰，记得自己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力量感，也记得最后那骤然袭来的、几乎要将灵魂撕碎的痛苦和黑暗。但具体的细节，尤其是之后的事情，一片模糊。
张启灵看着他清澈却带着不安的眼睛，没有隐瞒。他用尽可能平缓、简练的语言，将那天晚上他步步生玫瑰、力量失控昏厥，以及后来那个冰冷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告知所有真相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包括他被毁的身体，灵魂能量体的本质，十五块碎片的残酷现实，以及寻找下一块碎片的紧迫性。
张启灵叙述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沈砚泠的心上，也敲在旁听的无邪几人心上。
沈砚泠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脸上的血色随着张启灵的叙述一点点褪去，最终变得一片惨白。他放在被子下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原来……那天晚上的美好与力量，背后隐藏的是如此岌岌可危的真相。
原来……他连一具真正的身体都没有。
原来……他还有十二块碎片流落在外，找不到，他就会……消失。
当张启灵说到“那个声音说，线索可能在你的记忆深处，或者与‘深海’有关”时，沈砚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深海……鲛人……母亲……
一些破碎的、带着蔚蓝色调和水汽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眷恋和……撕心裂肺的悲痛。
房间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沈砚泠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他只是那么安静地坐着，仿佛一尊失去了生气的瓷娃娃。
无邪想开口安慰，却被解雨臣用眼神制止了。胖子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黑瞎子靠在墙边，墨镜后的目光落在沈砚泠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张启灵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能感觉到，砚泠正在消化这个残酷的真相，正在做出某个艰难的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张启灵以为沈砚泠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而又睡着的时候，沈砚泠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却燃起了一种决绝的、仿佛破釜沉舟般的火焰。
他看向张启灵，又缓缓扫过无邪、胖子、解雨臣和黑瞎子，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那个声音……说的没错。碎片……确实和‘深海’有关。”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道：“我的记忆……很混乱，很多都被……封存了，或者遗失了。关于‘深海’的部分，尤其……模糊。我……不知道具体线索在哪里。”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张启灵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沉重：“但是，我的所有记忆……都在这里。”
说着，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弱的、混合着淡蓝与瑰粉二色的光晕。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将指尖，轻轻点在了自己的眉心的位置！
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波动，以他的指尖为中心，荡漾开来！
沈砚泠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这个过程对他而言极为痛苦。但他咬着牙，没有松开手。
只见一点璀璨的、如同凝聚了星辉与月华的乳白色光点，被他硬生生地从眉心“引”了出来！
那光点离开他的身体后，迅速凝实、变大，最终化作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珠子！
记忆珠！
沈砚泠喘息着，摊开手掌，那颗蕴含着他不堪回首过往的记忆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光芒流转，仿佛有无数画面在其中生生灭灭。
他抬起头，看向张启灵，将手中的记忆珠递了过去，声音带着耗尽力气后的虚弱和一种深切的恳求：
“这里面……是我所有的记忆。从……有意识开始，一直到……现在。”
“我……没办法选择给你们看哪些……只能……全部给你们。”
“你们……自己看吧。或许……能找到线索。”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些被他视为亲人、伙伴的人，眼中充满了不忍和担忧，声音更加低沉：
“但是……一定要小心。”
“里面的……很多东西……并不美好。”
“看了……可能会……很难受。”
他知道，将自己的记忆毫无保留地敞开在别人面前，意味着什么。
那里面有无尽的冰冷、黑暗、痛苦、绝望，有研究所里日复一日的折磨，有沈重山那张如同梦魇的脸，有被迫与母亲分离的撕心裂肺，有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所有这些，他都无法筛选，只能原原本本地呈现给他们。
他害怕这些沉重的记忆会伤害到他们，但他更害怕因为自己的隐瞒，而让他们在寻找碎片的路上遭遇不测。他别无选择。
张启灵看着沈砚泠掌心那枚光芒流转的记忆珠，又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混合着决绝、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耻的神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没有立刻去接那颗珠子，而是先握住了沈砚泠递出珠子后微微颤抖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的冰凉。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只有一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我明白，我接受，我会小心。
然后，他才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接过世间最易碎也最沉重的珍宝般，接过了那枚记忆珠。
珠子入手温凉，仿佛有生命的脉搏在其中跳动。
无邪、胖子、解雨臣和黑瞎子都围拢过来，看着张启灵手中那枚小小的珠子，神色复杂。他们知道，一旦触碰这颗珠子，他们将直面沈砚泠过去六年，甚至更久远岁月里所经历的所有地狱。那绝不是轻松的体验。
沈砚泠看着他们，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头偏向一边，似乎不忍去看他们即将露出的、或许会是厌恶、或许是怜悯的神情。
房间里，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枚记忆珠散发出的、仿佛蕴含着无尽悲欢与秘密的、柔和而冰冷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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