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天刚擦黑。
崇仁坊的沈宅小院扫得干干净净。
荀玥领着人将几盆菊花摆在阶前,沈容正踮脚挂一只绢灯。
灯身糊的素绢上,是沈鼎用黛青画的一只蹲踞望月的兔子,笔法稚拙,憨态十足。
廊下暖黄的光晕次第亮起,映着灯上那跃跃欲试的兔影,平添几分灵动生气。
厨房门帘一掀,热气裹着面香涌出来。
新来的灶娘于媪端出一屉屉刚出笼的蒸饼,胡麻的焦香混着枣泥豆沙的甜润,丝丝缕缕钻进鼻尖,勾得人食指大动。
沈霜从里间捧出一只小陶罐,里面是从云川带回来野蜜。
她拿银匙小心搅着柘浆,琥珀色的蜜慢慢化开。
沈鼎原本是在帮沈容挂灯,结果被香甜味勾得跑了过来,扒在案几边,眼巴巴的看着那碗越来越诱人的蜜柘浆,小鼻子一耸一耸,以期能尝上一口。
沈霜瞥她一眼,眼底漾开笑意,故意慢条斯理又搅了两下,才另取一只干净的小勺,舀了小半勺,递到她嘴边:
“喏,小馋猫,帮我尝尝甜淡可合适?”
“好嘞!”沈鼎眼睛一亮,美滋滋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凑上去,将那勺甜蜜含进口中,眯起眼睛,细细品味,末了咂咂嘴,认真点评:
“二姊,甜得正好!又香又不腻人!”
沈霜笑着用空勺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你嘴刁。”
手上不停,将化好的蜜柘浆均匀分倒入几只青瓷盏中。
沈章恰好从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摇头失笑。
她今日换了一身半新的鹅黄色窄袖襦裙,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清爽利落。
走到院中,仰头看了看那轮渐渐清晰的明月,
又环顾这温馨小院,心中那些许沉郁,被这融融的暖意驱散了些。
“四姊!”沈鼎看见她,像只小雀儿扑过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枣泥蒸饼,
“于媪蒸的饼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沈章接过,咬了一口,果然松软香甜,“嗯,是不错。”
她揉揉小妹的发顶,“别吃太多,当心积食。一会儿还有更好的。”
“知道啦!”沈鼎笑嘻嘻跑开,又去帮沈容摆弄供桌。
供桌设在庭院正中,对着明月。
沈洵亲笔书写的“太阴星君”神位端立中央,前设香炉。
沈容和沈霜一起,将洗净的时鲜瓜果,饱满的石榴、金黄的甘棠、翠绿的甜瓜、还有特意寻来的新藕。
一样样摆上红漆盘子。
沈放从厨房端出刚炸好的巧果。
沈箐扶着沈徽从正屋出来。
沈徽今日穿了身深青色绸衫,外罩一件酱色半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新打的福寿纹金簪,显得格外精神。
沈箐一身湖蓝色的圆领袍,衬得她面容清雅,气度从容。
“都齐备了?”沈徽笑问。
“齐备了,就等祖父呢。”沈容答道。
话音未落,沈洵也从书房踱步出来。
他换下了平日家常的葛袍,穿了一件簇新的玄色深衣,腰束玉带,银发束冠。
目光扫过满院子忙碌的儿孙,那眼中威严化作了眼角的细纹,满是慈和。
“好,好。”沈洵捋须点头,“月华初上,正是拜祭之时。”
众人闻言,立刻肃静下来,按长幼次序在沈洵和沈徽身后站定。
沈洵上前,亲手点燃三柱线香,插入炉中,
然后退后两步,领着全家,对着太阴星君神位及天边那轮渐圆的明月,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拜之礼。
女眷们垂眸敛袖,心中默念祈愿,盼着身体康健、家宅安宁,恰如长安城里千百户人家的寻常心愿。
香烟袅袅,直上青冥。
庭院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檐角铜铃的细微叮当。
这一刻,远离朝堂纷争,抛开前程忧思,只余下对先人的追念,对团圆的珍视,对未来的朴素祈愿。
拜月礼毕,气氛立刻松快起来。
供桌上的瓜果点心撤下,重新摆上刚出锅的热菜和蒸饼。
于媪和全媪带着两个人,端上菜肴。
肥嫩鲜美的蒸鲈鱼、浓油赤酱的红烧羊肉、清爽的秋葵拌腐衣、暖胃的黄芪鸡汤……非珍馐玉馔,样样实在,香气扑鼻。
一张大大的圆桌摆在廊下,众人围坐。
沈洵和沈徽坐了上首,沈放、沈箐、荀玥、沈鋆依次,小辈们按年龄挨着坐下。
沈章坐在沈容和沈霜中间,对面是眼睛一直往蒸鱼上瞟的沈鼎。
“都动筷吧,自家人,不拘那些虚礼。”沈洵发话,率先举箸,夹了一箸鱼肉。
沈鼎眼疾手快,瞄准了那块最肥美的鱼腹。
沈章尝了一口蒸鱼,鱼肉细嫩,汁水丰盈,带着姜丝和葱白的清香,果然鲜美。
她又夹了块羊肉,炖得酥烂入味,咸香中带着微微的甘甜。
“于娘子的手艺真不错。”沈箐也赞道,“这羊肉火候正好。”
荀玥笑道:“蒸饼的馅料调得也极好,胡麻炒得香而不焦,枣泥甜而不齁,阿鼎刚才偷吃了两个,还惦记呢。”
被点名的沈鼎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才没有偷吃……是于媪让我尝的!”
众人都笑起来。
沈徽看着小孙,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沈鋆斟了一杯桂花酒,先敬沈洵沈徽:“祖父、祖母,孙儿敬二老,愿二老身体康健,松柏长青。”
又转向沈放、沈箐:“三叔父,姑母,愿姑母官运顺遂,福寿安康,愿三叔父老当益壮。”
沈箐含笑饮了半杯。
沈洵和沈徽也浅酌一口,看着满堂儿孙,眼中尽是慰藉。
沈章端起自己的果浆,起身敬道:“祖父、祖母,三伯父,阿母,大兄,大嫂,二姊,阿姊,小妹愿我们家宅平安,万事顺意。”
“好,好,都顺意!”沈洵笑得开怀。
一轮敬酒下来,气氛愈发热络。
一家人热热闹闹说着趣事。
沈章静静听着,嘴角是轻松的笑。
这样的喧闹、琐碎、鲜活,是她在云川时常常怀念的“家”的味道。
那些案牍劳形、那些明枪暗箭、那些沉重抱负与忧思,暂时搁置在心底。
远处隐约传来坊间文人赏月赋诗的吟哦声,混着桂花香,正是长安中秋独有的韵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于媪又端上一盆热腾腾的桂花蜜酪,雪白的酪浆上浮着金黄的桂花,甜香扑鼻。
这是长安城中秋盛行的甜食,取月圆之意,盼家人团圆。
沈鼎欢呼一声,立刻就要去盛。
荀玥提醒道:“小心烫,慢些。”
沈章也盛了一小碗,入口清甜顺滑,桂花的香气在舌尖萦绕,甜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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