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千礁湾的重建初具规模。
营地外围的防御工事得到加固和拓展,甚至借鉴了部分怒涛帮战船上的设计,用粗大原木搭建起了两座简易的了望塔。饿狼营的日常训练也恢复了,彭大虎吊着胳膊在训练场边吼叫,声音中气十足。
蓝小蝶的工棚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在陆沉舟的授意和资源倾斜下,她从拓跋月手下和饿狼营中挑了四个手脚麻利、头脑灵活的年轻人做学徒,开始系统性地传授一些基础机关原理和武器维护知识。而她自己,则沉浸在从怒涛帮缴获的那些齿轮、铜件和弓弩构件中。
这天下午,工棚后的空地上进行了一次小范围测试。
“都退远点!再远点!”蓝小蝶紧张兮兮地指挥着围观的人们,包括闻讯赶来的陆沉舟、拓跋月,还有正好巡查到此的沐晓月。
空地中央立着一个简陋的木架,上面固定着一件怪模怪样的东西:主体是一张从怒涛帮中型弩机上拆下的改良弩臂,弓弦换上了更坚韧的混合材料。关键在于弩机后方加装的一套由大小齿轮和连杆组成的传动机构,以及一个带卡榫的、可以容纳五支短弩箭的扁平箭匣。
“这是……连弩?”拓跋月饶有兴趣地抱着手臂,“样子够怪的。”
“不完全是连弩,”蓝小蝶眼睛亮亮的,带着熬夜的血丝却满是兴奋,“我改进了上弦方式!用这个摇柄,通过齿轮组,可以省力很多,上弦速度也更快!还有这个箭匣,理论上可以快速装填,实现半连续射击!”她拍了拍那怪异的装置,又有点心虚地补充,“不过……还没实际测试过最大威力……”
“试试看。”陆沉舟言简意赅。
蓝小蝶深吸一口气,走到木架旁,握住摇柄,开始用力转动。齿轮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弩弦被缓缓拉开,扣在击发位上。她小心地从箭匣里推出一支短弩箭,安放好。
“目标,八十步外那个旧船板。”陆沉舟指了指远处立着的一块厚实木板。
蓝小蝶瞄准,扣动扳机。
“嘣——嗖!”
弩箭疾射而出,划过一道低平的轨迹,“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船板,箭尾兀自颤动。
“好力道!”彭大虎在不远处喝彩。
拓跋月目测了一下箭矢没入的深度,点点头:“比我们常用的骨弓射程远,穿透力也强不少。上弦真那么省力?”
蓝小蝶没答话,快速摇动摇柄,齿轮再次转动,上弦,推箭,瞄准,发射!第二支箭几乎紧接着第一支钉在了船板上。
“不错!”陆沉舟眼中露出赞许。节省体力、加快射速,在防守或小规模遭遇战中意义重大。
蓝小蝶受到鼓励,更兴奋了,连续操作。第三支、第四支箭也顺利射出。但到第五支箭上弦时,齿轮组发出了一声不祥的“嘎吱”摩擦声,摇柄突然变得极其沉重,紧接着“咔”一声脆响,一个关键的木质齿轮崩断了一角,卡死了!
“啊!”蓝小蝶惊呼一声,努力想转动摇柄,却纹丝不动。
“别硬来!”陆沉舟上前按住她的手,检查了一下损坏的齿轮,“材料强度不够,受力集中点设计可能也有问题。想法很好,但需要更结实的金属齿轮,还有结构上的优化。”
蓝小蝶看着崩断的齿轮,小脸垮了下来,之前的兴奋变成了沮丧:“是我没算好受力……金属齿轮太难找了……”
“已经很好了。”陆沉舟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肯定,“证明了思路可行。齿轮的问题,我们想办法。缴获的物资里还有一些铁器,可以让铁匠试着打制。拓跋首领那边,或许也有门路。”
拓跋月接口道:“北海有几个小岛有劣铁矿,产量不高,品质也一般,但打几个齿轮应该够。我可以让人留意,或者用东西去换。”
蓝小蝶眼睛又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嗯!我再改改图纸!下次一定行!”
测试结束,众人散去。陆沉舟和拓跋月边往回走,边继续商讨盟约细节。关于海盐贸易的初步构想已经形成:由“基石”提供相对安全的晒盐场地和基础劳力,拓跋月的野火岛负责运输和销售到北海各岛及部分沿海隐秘村落,利润按约定分成。这不仅能解决“基石”的资金来源,也能增强野火岛在北海贸易网络中的影响力。
“不过,盐场要扩大,需要更多的人手和工具,还要防备怒涛帮或者其他眼红的势力来抢。”拓跋月提醒道,“司徒雷丢了这么大面子,不会就这么算了。”
陆沉舟正要回答,沐晓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前方岔路,对着陆沉舟微微颔首:“云都密信,到了。”
陆沉舟心头一凛。云都线,沉寂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了回音。
他转向拓跋月:“拓跋首领,盐场细节我们晚些再定。我先处理此事。”
拓跋月识趣地点头:“正好,我也要去看看我的人卸货。”她摆摆手,自顾自离开了。
陆沉舟和沐晓月快步回到他的木屋。关上门,沐晓月从怀中取出一支细小的铜管,扭开盖子,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信纸。信纸上有特殊的暗记,表明未被拆阅。
陆沉舟展开信纸,上面是慕容芷清秀而隐带锋芒的字迹,用的是约定的密语。他快速译读,眉头渐渐锁紧。
信的内容不长,却透露出令人不安的信息。
首先,赵擎似乎对司徒雷在北海的“进展缓慢”略有不满,虽未明确斥责,但已有风声传出,可能会派员“协助”或“督查”。这意味着北海的局势可能被云都更高层直接关注,压力倍增。
其次,谢清瑶暗中查探到,司徒雷近期与帝国工部某位负责军械制造的官员往来密切,似有大宗物资特别是铁料、皮革、桐油等军需品通过隐秘渠道流出,目的地很可能就是北海。这解释了怒涛帮为何装备相对精良,也预示司徒雷正在为更大规模的行动囤积物资。
最后,慕容芷提到,她利用宫中旧谊,隐约探听到一个流言:北海某处可能存在的“前朝秘藏”或“龙脉余气”,近来似乎引起了某些隐秘势力的兴趣,提醒陆沉舟留意相关古老传说或异常动向。
信末,慕容芷的笔迹略微停顿,添了一句未用密语的话:“北海苦寒,万望珍重。芷,于西窗烛下。”
谢清瑶则附了一行小字,依旧是冷静务实的风格:“盐铁之利,可解近渴;人心向背,方为根本。保重。”
陆沉舟将信纸在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信中的信息,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测,也带来了新的迷雾和更大的压力。
司徒雷的后手果然不止怒涛帮。工部的物资、可能的朝廷督查、还有那语焉不详的“秘藏”流言……每一件都可能引发新的风暴。
“秘藏……”陆沉舟沉吟。他想起了潮汐石,想起了石鳞兽的传说,想起了拓跋月口中那些古老的北海故事。这些线索,似乎被这条流言隐约串联起来。
晓月, 他目光凝视着眼前静静伫立的沐晓月,轻声说道,我希望我们在北海的人员,尤其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以及长期出海捕鱼的老者们,能够密切关注任何有关、、、龙王宫等方面的传说故事。尤其要注意那些与特定地理位置、具体物品或天文气象现象相关联的信息。切记不可声张,需低调行事,暗中搜集情报。
沐晓月恭敬地应道:遵命。稍作停顿后,她略微迟疑地开口问道:那么对于来自云都的那两人,是否需要给他们回复呢?
陆沉舟微微颔首,迈步走向那张略显粗糙的木质书桌前,缓缓展开纸张,准备提笔书写。同时回应道:自然是要回的。接着,他稍稍思索片刻,然后落笔写道:告知慕容,目前北海地区的形势逐渐明朗起来,我们已经初步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但仍须保持警惕,切不可掉以轻心。叮嘱她一定要谨慎行事,确保自身安全无虞为重。至于谢清瑶那里,替我转达对她所提供线索的感激之情。并请她持续关注司徒雷在朝堂之上的资金流动情况以及物资交易来往,特别着重于他与工部及户部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
他笔锋稍停,思考片刻,继续写道:“另,北海或有奇物潮汐石线索,与古老传闻相关,详情后禀。‘基石’已立,人心渐聚,然强敌环伺,仍需时日。盼早归。”
最后四个字,他写得略微用力。这既是写给慕容芷和谢清瑶的期盼,也是他内心深处对重返云都的渴望。
他将密信仔细封好,交给沐晓月:“老渠道,务必安全。”
沐晓月接过,无声点头,退入阴影。
木屋内恢复安静。陆沉舟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逐渐沉落的夕阳和海面上粼粼的金光。千礁湾暂时平静,但暗流已然开始涌动。司徒雷的物资、可能到来的督查、神秘的秘藏传闻、与拓跋月尚需磨合的联盟、自身力量的积累……千头万绪,如同海面下交织的暗流。
但“基石”已立,齿轮已开始转动。无论前方是风浪还是礁石,他都必须,也只能,迎头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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