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渊底，寒潭之畔。
林风缓缓放下粗陶茶杯，目光落在依旧平静无波的潭水上。方才倒映的韩立筑基景象已然消散，水面清澈如镜，映着那三株混沌青松扭曲而亘古的虬枝。
“主人，”三足青铜鼎婉姨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方才墨渊公子出手时，虽已极度收敛，但那缕源自您本源的‘寂灭剑意’余韵，似乎……对此界脆弱的底层法则，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鱼叉破邪的意念也透出几分凝重：“我亦感觉到了。此界法则简陋如纸，承载仙王以上之力都勉强。墨渊公子虽是混沌大成，又自我封印，但那一丝剑意本质太高，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泄露，也足以让这‘纸’产生一点皱痕。”
柴刀砍爷嗡鸣一声，刀身上的裂纹泛起暗金微光：“怕什么？区区一个下等小界的法则皱痕，主人一个念头就能抚平。就算放着不管，过个几万年，这界自己也能慢慢适应、消化这点‘异质’。”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极其随意地，在身前虚空中轻轻一点。
这一点，毫无烟火气，没有灵力波动，没有道韵显化，甚至没有引起周围空气的丝毫涟漪。
然而，就在他指尖落下的刹那——
整个苍云大陆，不，是整个以此为基点的、包含无数类似下界在内的庞大“下位面星域集群”，其最根源的法则之海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一点“尘埃”带来的，并非破坏，而是一种绝对的“抚平”与“加固”。
青岚宗上空，那因墨渊一缕剑意余韵而悄然扭曲、凡人乃至此界仙人都无法察觉的一小片法则结构，瞬间恢复了原本的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固、更具韧性。
东域妖兽山脉，叶尘藏身的山洞附近，一些因之前骨片最后激发而略显紊乱的草木生长韵律，悄然回归自然轨迹，且生机更显盎然。
南域凡俗小城，李耳男童怀中那枚青石坠子，内部一丝即将因承载“启灵之光”而崩碎的细微纹路，被无形之力悄然弥合，变得更加温润内敛。
凡此种种，细微至极的法则“皱痕”或“隐患”，在无声无息间被抹平加固。整个过程，即便是此界那些所谓的“飞仙期”巅峰老祖，也毫无所觉。对他们而言，天地法则依旧如常运转，日月星辰分毫未差。
但，这并非结束。
林风收回手指，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对他而言，抚平这些因自身一丝力量余韵（哪怕是通过弟子间接引发）而对脆弱下界产生的扰动，就如同呼吸般自然，是理所应当之事。
然而，就在他指尖力量触及并抚平此界法则“皱痕”的瞬间，这缕微不足道、对他而言连“一丝”都算不上的力量，其本质实在太高了。
高到即便他已极力收敛、控制、将其影响仅限于“修复”与“加固”下界法则，但其存在本身，就如同将一滴“鸿蒙紫气”融入了凡俗清水之中。
清水不会因此变成鸿蒙至宝，但这滴水带来的“信息”、“本质”，却已悄无声息地印入了这方世界最根源的法则结构里。
寒潭水面，无风自动。
一圈极细微、几乎无法用肉眼观测的涟漪，自潭心悄然荡开。涟漪之中，倒映出无数光怪陆离、飞速流转的破碎画面——
那是未来的一角。
并非确定的命运，而是因林风这一点指之力，于此界法则根源留下“印记”后，可能催生出的无穷变数中的零星剪影。
画面之一：青岚宗内，成功筑基、道基非凡的韩立，在不久后的内门大比中一鸣惊人，其精纯无比、蕴含先天水灵道韵的灵力引起了宗门深处一位沉睡多年、已然达到“大乘期”的古老水脉修士的注意。这位老祖暗中观察，心生收徒之念，却也因此引来了宗门内另一派系的忌惮与暗中针对，一场围绕韩立的风波，正在酝酿。
画面之二：南域小城，李耳男童年岁渐长，其智慧与对“道”的探索欲与日俱增。某一日，他于城外观雨，心有所感，以树枝为笔，在泥地上划下了一道看似杂乱无章的痕迹。那痕迹却隐隐契合了此界天地至理的某个微小侧面，引动了方圆十里内灵气的微妙共鸣。这一幕，恰好被一位游历至此、已达“合体期”的儒道散修神念扫过。散修大惊，以为天降奇才，遂生渡化之念。
画面之三：东域山脉，叶尘凭借日益精熟的隐匿与虚实手段，在一次冒险中意外闯入一处上古禁制残破的洞府。洞府内别无长物，唯有一面布满裂痕的残破铜镜。当他靠近时，怀中那已无神异的祖传骨片忽然微热，残破铜镜镜面竟闪过一丝与他骨片昔日气息同源的微光。叶尘福至心灵，滴血于镜，镜面裂纹中浮现出一篇残缺的《蜃楼幻真诀》……
画面之四：苍云大陆之外，无尽虚空乱流中，一艘造型奇异、并非此界风格的残破青铜飞梭，如同死物般漂流了不知多少万年。飞梭内部核心处，一点早已沉寂、被厚厚尘埃覆盖的符文，因为整个下位面星域法则被“加固”时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谐振”，忽然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再次陷入死寂。飞梭外壳上，一个模糊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徽记隐约可辨——那是一个狰狞的、正在“收割”星辰的图案……
画面之五：更遥远、更宏大的层面，诸天万界之中，某些达到“圣尊”乃至“至尊”境界、对大道波动敏感无比的古老存在，于沉眠或悟道中，似乎察觉到了那极其短暂、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一丝“异样”。那异样源自下界，本质却高渺难言，仿佛平静湖面下，有庞然巨物轻轻翻了个身，带起的一丝水压变化。绝大多数存在摇摇头，以为是错觉或下界某个侥幸突破的蝼蚁引发的微小涟漪，不再关注。唯有一两位最为古老、曾触摸过“混沌”门槛的存在，心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推算之下，天机混沌，毫无头绪，只得暂时按捺……
无数画面碎片在潭水涟漪中生灭，瞬息万变，最终归于平静。
寒潭，依旧清澈见底，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主人……”婉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您方才抚平法则，却也在其根源处，留下了一点……‘印记’。这点印记本身无害，甚至对此界长远有益，法则会更稳固，灵气会缓慢提升，诞生天才的几率也会增加。但……它就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虽然石子沉底，涟漪却已荡开。未来此界的命运长河，恐怕会生出许多原本不存在的支流与浪花。”
砍爷嗡鸣，裂纹中的暗金光华流转：“何止此界！方才涟漪倒影中，老子好像看到了‘那些东西’的破烂玩具？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主人，您这点力量无意间触动的，恐怕不止是这下界。”
破邪鱼叉的声音也严肃起来：“诸天之上，似有目光曾被稍稍吸引，虽未聚焦，但毕竟……有了刹那的留意。”
林风静静地听着三件器魂的意念交流，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重新拿起那根翠竹钓竿，慢条斯理地挂上一粒新的鱼饵——这次是用一小团“混沌息壤”混合了几缕“时光尘沙”搓成，散发着令神魔垂涎的气息。
他将鱼钩抛入寒潭。
鱼线入水，悄无声息。
“有涟漪，又如何？”林风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今日无雨，“诸天万界，每时每刻，因缘生灭，涟漪无尽。多一朵，少一朵，有何分别？”
他目光悠远，似乎穿透了葬神渊的力场，穿透了苍云大陆的天穹，望向了那无垠深邃的诸天虚空。
“我于此界隐居，是求一份清净。顺手抚平因我而起的小小皱痕，是理所应当。至于因此而在更宏大层面引起的些许微澜……”
林风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那弧度淡得几乎不存在。
“……便当作是，给这过于平静的池塘，添一点微不足道的‘生趣’吧。”
“若真有那不长眼的，顺着这点涟漪找来……”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握了握手中的翠竹钓竿。
砍爷、破邪、婉姨同时沉默。它们跟随主人无尽岁月，深知主人这看似随意的态度之下，是何等不容违逆的意志与……恐怖。
主人嫌无聊，隐居最低下界。
主人要清净，所以抚平涟漪。
但若因此反惹来聒噪？
那后果，恐怕就不是区区一个下界、一方星域、甚至一片诸天能够承受的了。
寒潭畔，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鱼漂静静浮在水面，依旧纹丝不动。
仿佛刚才那足以扰动诸界未来脉络的无声波澜，从未发生过。
但在那水面之下，在苍云大陆乃至更广阔世界的法则根源深处，一粒微小却本质无限的“印记”，已然悄然种下。
未来的画卷，已在无人知晓处，悄然偏转了一笔。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觉得，或许这样……能稍微不那么无聊一点。
（第64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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