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小满,傍晚的风带着潮湿的热气,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张小莫把二手捷达停在市一院门口,刚擦完方向盘上的汗,网约车平台的接单提示就跳了出来——“目的地:城东方舱医院,乘客:王护士,备注:携带医疗物资,需后备箱空间”。
她赶紧把副驾驶座上的创业计划书塞进帆布包,露出里面半瓶没喝完的红糖姜茶——是婆婆早上灌的,说“跑单耗体力,喝点暖的”。车窗外,穿防护服的护士陆续走出医院大门,蓝色的防护面罩上凝着水珠,像刚从雨里走出来,消毒水味隔着车窗都能闻到,和她上周去方舱做公益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师傅,麻烦开下后备箱。”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姑娘跑过来,防护服搭在胳膊上,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手套磨破了边,指关节处有明显的勒痕。她抱着个纸箱,上面印着“医用口罩”,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不好意思啊,物资有点重,耽误您时间了。”
“没事,我帮你。”张小莫下车帮她搬箱子,手指碰到防护服时,是潮潮的凉——和她跑单时汗湿的旧棉袄触感很像。这棉袄母亲又补了次,袖口的毛线磨秃了,就换了圈新的,是二宝的旧袜子拆的,颜色有点杂,却比新买的还暖和,“您这是刚下班?”
“嗯,连轴转了四十个小时。”姑娘坐进副驾驶,随手把防护服扔在后排,消毒水味瞬间弥漫开来,“方舱里人手不够,我们科的护士都快熬垮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个小男孩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眼睛圆圆的,“这是我儿子,三岁了,跟我妈在老家,我快一个月没见他了。”
车子刚驶离医院,姑娘的手机就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妈,我刚下班,正要去方舱。”她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手指摩挲着手机壳——是儿子画的蜡笔画,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妈妈加油”,“您别担心,我防护做得好,没事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模糊,隐约能听到孩子的哭闹声。姑娘的眼眶红了,却强忍着没哭:“医药费的事您别愁,这个月工资发了,够给爸买药了。”她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我跟护士长申请了加班补助,下个月就能多拿两千块,够给儿子买奶粉了。”
挂了电话,姑娘长长舒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递给张小莫:“师傅,您也辛苦了,含颗糖提提神。”她看着张小莫旧棉袄上的补丁,笑了笑,“我妈也总给我缝衣服,说手缝的暖和,比买的抗造。”
“是啊,我妈缝的棉袄,陪我跑了整个冬天。”张小莫接过薄荷糖,含在嘴里,清凉的味道驱散了些许疲惫,“您爸身体不好?”
“嗯,尿毒症,每周透析三次。”姑娘望着窗外,路边的老槐树正开着花,香气混着消毒水味,很特别,“我老公前年车祸走了,家里就靠我这点工资撑着。”她突然笑了,“不过没关系,我儿子很懂事,知道我挣钱不容易,从来不要零食。”
车子经过老街时,一个穿蓝布衫的老爷爷拦车,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买的苹果。“姑娘,能捎我一段不?我去前面的养老院,看我老伴。”老爷爷的背有点驼,手里的拐杖是木头的,顶端磨得发亮,“我给老伴带了点苹果,她最爱吃这个。”
姑娘赶紧下车,帮老爷爷把竹篮搬上车,又把后排的防护服往旁边挪了挪,怕蹭脏老人的衣服。“大爷,您坐前面吧,副驾驶宽敞。”她自己挤到后排,和防护服靠在一起,“我年轻,没事。”
老爷爷坐进副驾驶,从竹篮里掏出颗最大的苹果,塞给张小莫:“姑娘,谢谢你捎我,这苹果是刚摘的,甜得很。”苹果上还带着新鲜的水珠,贴着掌心暖暖的,“我老伴在养老院,疫情期间不让探视,我就每天给她送点吃的,放在门口,让护工转交。”
“您真有心。”张小莫把苹果放在仪表盘上,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淡淡的红晕,像颗小太阳。
“夫妻嘛,就得互相照应。”老爷爷看着窗外,眼神很温柔,“我老伴年轻时照顾我,现在她病了,该我照顾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年轻时的他和老伴,站在苹果树下,笑得很灿烂,“这是我们结婚那年拍的,转眼就五十年了。”
到养老院门口时,老爷爷又塞给姑娘一颗苹果:“姑娘,你是护士吧?辛苦你了。”他拍了拍姑娘的肩膀,“好人有好报,你爸的病肯定能好,你儿子也能健康长大。”姑娘接过苹果,眼泪终于掉下来,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车子重新启动时,夕阳已经沉到地平线,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车厢里,像一幅温暖的画。姑娘把苹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说:“这苹果真香,我要留着,等我儿子来接我的时候给他吃。”她突然看向张小莫,“师傅,您这么晚还跑单,也是家里有难处吧?”
张小莫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仪表盘上的创业计划书,封面是朵手绘的野雏菊。“我刚失业,准备自己开个母婴生活馆,跑单是为了凑启动资金。”她顿了顿,“前几天收到法院传票,前夫要我再补四十万房产补偿款,不然就申请强制执行。”
“四十万?”姑娘的眼睛睁大了,“这也太多了!您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
“不知道。”张小莫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无奈,却又透着股韧劲,“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有朋友帮忙,还有两个孩子等着我,不能倒下。”她想起苏琳和林晓雨,想起婆婆卖老房子凑的钱,想起川北的陈峰,心里就有了底气。
送到方舱医院时,姑娘下车前,把那颗苹果塞给了她:“师傅,这苹果您拿着,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她从防护服口袋里掏出个胸针,是朵金属做的野雏菊,“这是我儿子给我的,说戴着能保平安,现在送给您,祝您的生活馆生意兴隆。”
胸针的金属边缘有点磨手,却很亮,和姑娘的眼睛一样。张小莫把胸针别在旧棉袄上,刚好遮住袖口的补丁,“谢谢您,也祝您和家人平安。”
姑娘跑进方舱医院时,回头挥了挥手,粉色的护士服在夕阳下格外显眼。张小莫握着那颗暖乎乎的苹果,突然觉得,四十万虽然很多,但这颗苹果、这枚胸针、还有那些陌生人的善意,都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回到家时,客厅的灯亮着,苏琳和林晓雨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份财务报表。“张姐,你回来了!”林晓雨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我们算过了,‘野雏菊’的启动资金还差十五万,苏琳说她可以跟家里借点,我也能凑五万。”
苏琳指了指桌上的苹果,是婆婆刚买的,摆成了个心形:“阿姨说你跑单辛苦,给你留了晚饭,在锅里温着。”她拿起那份房产判决书,眉头皱了起来,“四十万确实太多了,我们可以上诉,我认识个律师朋友,他说这种情况可以申请减免。”
婆婆抱着二宝从房间里出来,二宝的手里攥着朵纸做的野雏菊,是念念给他折的。“莫莫,你别担心钱的事。”婆婆把一个布包递给她,里面是一沓存折,“这是我跟你爸的养老钱,还有你外婆留下的金镯子,我明天就去卖了,能凑十万。”
“妈,我不能要您的钱!”张小莫把布包推回去,眼泪掉下来,“您把老房子都卖了,现在又要卖金镯子,我怎么能这么不孝?”
“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婆婆帮她擦了擦眼泪,“你爸走的时候跟我说,要好好照顾你,现在你有难处,我怎么能不管?”她指了指二宝手里的纸花,“念念说,妈妈是野雏菊,风吹不倒,雨打不坏,我们都相信你。”
念念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个计算器,上面显示着“”。“妈妈,这是我算的,我们的生活馆以后能赚这么多钱,够还四十万了。”她把计算器塞进张小莫手里,“我以后再也不买零食了,把钱都存起来,帮妈妈还债。”
计算器的按键被按得发烫,张小莫握着它,感觉像是握着一团火。她把那颗方舱护士送的苹果放在桌上,和婆婆买的苹果摆在一起,然后把野雏菊胸针别在念念的衣服上:“宝贝,这是护士阿姨送的,戴着它,我们都会平安。”
晚上,张小莫坐在书桌前,重新核算资金。四十万的补偿款像座大山,但苏琳的五万、林晓雨的五万、婆婆的十万,再加上她跑单的积蓄和陈峰答应的川北基地分红,还差十五万。她打开手机,翻到方舱护士的微信——是姑娘下车前加的,备注“野雏菊妹妹”。
她给姑娘发了条消息,附上“野雏菊母婴生活馆”的创业计划书:“妹妹,这是我的创业计划,如果你有兴趣,欢迎入股,虽然现在还小,但我相信会越来越好。”
没过多久,姑娘就回了消息,附带一笔转账:“张姐,我没多少钱,先转五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跟我们科的护士说了你的事,她们都很支持你,说以后买母婴用品都找你。”后面跟着个野雏菊的表情包,“加油,我们都等着你开花。”
手机不断收到消息,是苏琳拉的“野雏菊互助群”,里面有川北的陈峰、母婴博主大V、甚至还有之前帮她换备胎的货车司机,大家都在发红包,备注“支持野雏菊”。陈峰的消息最显眼:“小莫姐,川北的野雏菊开花了,我拍了视频给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
视频里,川北的田野上开满了黄色的野雏菊,孩子们穿着绣着野雏菊的童装,在花海中奔跑,陈峰站在花海中央,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野雏菊加油”。阳光洒在花海上,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温暖得让人想哭。
张小莫把手机放在桌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四十万的数字虽然刺眼,但那些陌生人的善意、家人的支持、朋友的帮助,像无数颗星星,照亮了她的绝境。她想起方舱护士的苹果、老爷爷的牵挂、货车司机的援手,突然明白,所谓的绝境,从来不是孤立无援,而是那些散落在生活里的微光,只要聚在一起,就能汇成照亮前路的火炬。
她拿起计算器,重新按下数字:苏琳5万+林晓雨5万+婆婆10万+陈峰3万+护士及群友2万……还差15万。但这次,她不再心慌,因为她知道,只要她的野雏菊还在绽放,只要她还在努力,就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夜深了,二宝在梦里笑出了声,念念抱着野雏菊胸针睡得很香。张小莫把那颗方舱护士送的苹果放在枕边,然后打开创业计划书,在“风险预案”那栏写下:“绝境中的微光,是最珍贵的资本”。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四十万的压力还在,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的身边,有太多温暖的力量,像野雏菊一样,陪着她扎根、生长,等待绽放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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