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青云阁最高层的露台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白玉栏杆上的云纹。中洲的风带着江南特有的湿润气息，却吹不散我心头日益浓重的阴霾。三个月前平定北境时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甲胄缝隙里，如今望着脚下这座繁华如锦的城池，才真正明白赵山河那句话的深意——破国易，灭世家难。
陛下，冷月心求见。蛮牛沉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这位熊系护卫总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我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城南那座直插云霄的塔影上。通天塔，这座矗立千年的巨石怪物，此刻正像一只沉默的巨兽，蛰伏在中洲腹地。
让她进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比中洲的晨露还要冷冽。
脚步声很轻，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冷月心总是这样，即使穿着最寻常的青衫，也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剑。她走到我身侧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符合君臣之礼，又便于低声交谈——这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天眼传来急报。她递上一卷暗黄色的羊皮纸，指尖苍白得近乎透明，青云阁、听雨楼、聚宝堂三家昨夜密会于寒山寺，参会者包括十七位前朝遗老。
羊皮纸在我手中展开，上面是用特殊墨水绘制的密会现场图。三个戴着帷帽的人影呈品字形坐着，周围散落着十几个模糊的轮廓。我的目光落在左侧那人腰间——即使隔着帷帽，那枚玉佩的形制也暴露了身份：青云阁阁主的苍鹰佩。
他们谈了什么？我将羊皮纸凑到鼻尖，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这种气味在北境对抗魔族时太熟悉了。
天眼的人无法靠近密室，但监听到通天塔封印新主这几个词。冷月心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寒山寺后院发现了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粉末。粉末落在白玉栏杆上，发出的声响，竟腐蚀出几个细小的坑洞。我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魔气凝结的蚀骨砂，寻常人类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天魔果然插手了。我将羊皮纸凑到烛火上，看着那些秘密在火焰中蜷曲成灰烬，他们想利用世家对旧朝的忠诚，以及世人对通天塔的敬畏之心，阻止我们掌控中洲龙脉。
冷月心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火焰吞噬最后一点墨迹。蛇系的冷静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即使面对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她的呼吸依旧平稳得像深潭。 听雨楼的楼主是医毒圣手，聚宝堂掌控中洲半数钱庄，青云阁更是手握前朝禁军旧部......我缓缓踱步，青铜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回响，这三家联手，足以让我们在中洲寸步难行。
需要属下清除他们吗？冷月心终于抬眼，那双总是覆着冰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夜无影已经带着潜入中洲，随时可以......
不必。我抬手打断她，目光重新投向那座通天塔，杀鸡儆猴只会让其他世家抱团反抗。赵山河的《九域归一策》里说过，对付世家要分而化之，恩威并施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雷啸天粗犷的嗓门穿透了三层楼板：陛下！末将查到......话音未落，这位狼系将军已经提着甲胄冲了上来，看到冷月心在场，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是把一份卷宗重重拍在栏杆上。
查到什么了？我接过卷宗，却没有立刻打开。
聚宝堂最近三个月从南疆购入了大量朱砂和玉石，说是要扩建商铺......雷啸天喘着粗气，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但末将派人去查，那些物资根本没进聚宝堂仓库！去向不明！
我的手指在卷宗封面上敲击着，节奏越来越快。朱砂、玉石......这些都是绘制大型封印阵的必需品。如果将这些东西与寒山寺的魔气联系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海中成型。
凌霜呢？我突然问道。
凌将军正在清点北境带回的玄甲军，预计三日内可以完成布防。冷月心接口道，她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提供最精准的情报。
我走到墙边悬挂的中洲地图前，指尖重重戳在通天塔的位置：传朕旨意，命凌霜率三千玄甲军封锁通天塔方圆十里，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的目光扫过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每个标记都代表着一个世家的势力范围，另外，备轿，朕要亲自去一趟青云阁。
陛下三思！雷啸天和冷月心同时出声阻止。狼系将军的焦急和蛇系情报官的警示在此刻达成了诡异的一致。
青云阁是世家之首，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朕先敲山震虎。我转身看向他们，眼中燃起的火焰足以融化北境的冰川，告诉青云阁阁主，就说新帝凌苍，要向他请教茶道。
雷啸天还想说什么，却被我眼神中的决绝制止。冷月心则微微躬身：臣这就去安排。需要加派护卫吗？
不必。我解下腰间的佩剑，将剑鞘递给蛮牛，有蛮牛在，足够了。 蛮牛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将剑鞘紧紧抱在怀里。这个沉默寡言的熊系护卫从不质疑我的决定，他的忠诚就像中洲的大地一样可靠。
当我走出青云阁时，暮色已经笼罩了这座古老的城池。街道两旁的灯笼次第亮起，将青石板路映照得如同流动的黄金河。百姓们跪在道旁，头也不敢抬，他们的恐惧比任何效忠的言辞都更真实。
我坐在轿中，撩开轿帘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中洲的繁华是北境无法比拟的，这里的酒楼永远宾客满座，绸缎庄的幌子在风中招展，连空气中都飘着脂粉和香料的气味。但在这片繁华之下，暗流正在汹涌。
那些跪在道旁的百姓，有多少是真心归顺？那些紧闭的朱门后，又隐藏着多少阴谋？青云阁的茶会，会是鸿门宴吗？
轿夫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沉重，我知道已经到了青云巷。这条通往青云阁的窄巷两侧站满了青衣护卫，他们的手都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地盯着我的轿子。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比北境战场的血腥味还要刺鼻。
轿子在一扇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青云直上。四个大字笔力遒劲，却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傲慢。
我走下轿子，没有理会前来迎接的管家，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阳光照在我身上的玄色龙纹常服上，金线绣成的龙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凌苍前来拜访青云阁阁主。我抬手，在门上叩了三下。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敲在中洲世家的心脏上。
门内鸦雀无声。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门缝、窗棂后射出来，带着审视、敌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些盘踞中洲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终于要直面他们的新主人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回廊。阳光照进去，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此刻中洲的局势——光明与阴影交织，和平与战乱只在一线之间。 我整理了一下衣袖，迈步走入这座权力迷宫。身后，雷啸天握紧了腰间的佩刀，蛮牛像一座铁塔般紧随其后，冷月心则不知何时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通天塔的阴影笼罩着中洲，而我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那些隐藏在繁华表象下的暗流，终将在某个时刻，掀起足以颠覆天下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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