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庆功宴很简单，没有觥筹交错，只有几个铁皮罐头和几瓶烈酒。
喧嚣过后，夜色重新笼罩了这片神秘的丛林。
周卫国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老将军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那份刚刚从京城传真过来的绝密文件，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既有作为长辈的欣慰，也有一丝即将失去什么的不仅舍。
“坐。”
周卫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亲自给林铮倒了一杯茶。
“伤口处理好了？”
“皮外伤，不碍事。”林铮接过茶杯，坐姿依旧挺拔如松。
周卫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褪去了战时的硝烟，林铮身上那种令人胆寒的杀气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血火淬炼后的沉稳与深邃。
“小铮啊。”
周卫国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京城那边，对你这次的表现，非常满意。”
“甚至是……震动。”
“那位老首长亲自发话了，说你是国之利刃，不可多得。”
林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老首长深夜找他，绝不仅仅是为了传达几句表扬。
果然，周卫国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推到了林铮面前。
“这是军委刚刚下达的特批令。”
周卫国的目光死死盯着林铮，一字一顿地说道。
“只要你签字。”
“你的军籍，立刻恢复。”
“而且，不是回到原来的位置。”
“上面决定，组建一支全新的、全天候的战略级特种作战旅，直属军委指挥。”
“你，任旅长。”
“授，上校军衔！”
轰！
即便林铮两世为人，心性早已坚如磐石，此刻听到这几个字，心脏也不争气地漏跳了半拍。
上校！
实权旅长！
二十五岁的上校旅长！
这是什么概念？
这在和平年代的军队里，简直就是神话！是无数职业军人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摸到的天花板！
只要他点点头，签个字。
他就能立刻穿回那身魂牵梦绕的军装，成为这支百万雄师中最耀眼的将星。
那是荣耀，是权力，更是他曾经最纯粹的梦想。
林铮的手，有些颤抖地抚摸着那份文件。
指尖触碰到那鲜红的印章，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热血，顺着指尖直冲天灵盖。
“怎么样？”
周卫国看着他，眼中满是期许。
“回来吧，小铮。”
“这里才是你的家，这里才有属于你的战场。”
“地方上的那些勾心斗角，那些尔虞我诈，不适合你。你是鹰，就该飞在天上；你是虎，就该啸聚山林！”
“只要你回来，我这个位置，迟早也是你的。”
这番话，推心置腹，重如千钧。
林铮低下头，看着身上那件还沾着泥土和血迹的迷彩服。
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那是他曾发誓要守护一生的颜色。
如果在重生之初，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因为那是他前世最大的遗憾。
可是现在……
林铮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无数的画面像电影一样闪过。
他看到了黑水镇。
看到了那些曾经面黄肌瘦，如今却因为有了分红而笑逐颜开的村民；看到了那条蜿蜒在山间，连通了希望与富裕的柏油马路。
他看到了江州开发区。
看到了那片正在拔地而起的科技新城，看到了无数塔吊在日夜轰鸣，看到了华为、星耀这些科技巨头在这里扎根发芽。
他看到了苏沐秋。
看到了那个在办公室里彻夜不眠，为了这个城市的未来而殚精竭虑的女书记；看到了她眼中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还有秦知语，还有夏晚晴，还有赵清涵……
还有那些相信他、追随他，把未来都压在他身上的人们。
如果在战场上，他面对的是敌人的枪口，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但在地方上，他面对的是贫穷，是落后，是数以百万计的，渴望过上好日子的老百姓。
那是一场，比战争更艰难，也更伟大的战役。
良久。
林铮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本眼中的那一丝犹豫和挣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他将那份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文件，轻轻地，推了回去。
“首长。”
“谢谢组织的信任，也谢谢您的栽培。”
林铮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但是，我不能签。”
“什么？！”
周卫国猛地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疯了？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这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我知道。”
林铮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首长，您说过，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
“我也一直这么认为。”
“但在黑水镇的那段日子，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林铮转过身，目光如炬。
“保家卫国，不仅仅是在边境线上流血牺牲。”
“让老百姓吃饱饭，让他们有尊严地活着，让我们的国家在经济上、科技上不再受制于人……”
“这，同样是保家卫国！”
“甚至，是更重要的战场！”
周卫国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林铮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在部队，我是‘孤狼’，我能杀十个、百个敌人。”
“但在地方，我是林铮。”
“我能让一个贫困镇脱贫，能让一个城市崛起，能让成千上万的人改变命运！”
“如果我走了，江州的蓝图可能会搁浅，黑水镇的奇迹可能会昙花一现。”
“我不能做逃兵。”
“那里，现在才是我的阵地。”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卫国死死地盯着林铮，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骂人，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骂醒。
可是，看着林铮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看到了。
在林铮的眼中，燃烧着一种比单纯的军人荣誉感更宏大、更深沉的东西。
那是家国情怀。
那是赤子之心。
许久，周卫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但眼中的欣赏之色，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好。”
“好一个‘这也是保家卫国’！”
周卫国拿起那份文件，并没有撕碎，而是郑重地锁进了保险柜里。
“林铮，你没让我失望。”
“虽然你脱下了军装，但你的骨头，比谁都硬！”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拦你了。”
林铮闻言，心中一热。
他知道，老首长这是理解他了，也支持他了。
他整了整衣领，神色庄重。
“啪！”
林铮双脚并拢，挺胸抬头。
对着周卫国，敬了一个这辈子最标准、也最深情的军礼。
他的声音洪亮，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久久不散。
“报告首长！”
“林铮请求归队……回归地方建设的队伍！”
“我的战场，还在地方！”
“我要让这片土地，国泰民安，再无战事！”
“我要用另一种方式，去守护这片山河！”
周卫国看着他，眼眶微红。
他缓缓举起右手，回了一个军礼。
“批准！”
“去吧！去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记住，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什么身份。”
“你永远是‘龙牙’的兵！”
“是！”
林铮放下手，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军旗。
然后，毅然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门外，是黎明前的黑暗。
但他知道，太阳马上就要升起了。
而他，将迎着朝阳，奔赴那个属于他的，波澜壮阔的全新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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