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院角的野草挂着细碎露珠，空气里裹着清冽的草木气。
嫣曦起得早，洗漱完便挎着布包往供销社去，心里揣着个浅浅的念头——顾野总在食堂对付一口，要么就是自己煮碗面，难得休息，该给他做顿热乎的。
供销社里人不多，她挑了把新鲜韭菜，又摸出几个圆滚滚的鸡蛋，付了钱往回走，晨光慢慢爬上来，照得布包上的补丁都泛着暖光，她脚步轻快，心里盘算着包饺子的步骤，嘴角忍不住微微翘着。
刚到院门口，就见顾野站在院墙外头，手里拎着一捆干柴，柴枝码得整齐，还带着点松木香，另一只手里攥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土豆，表皮蹭得发亮，连芽眼都抠得仔细。
见她回来，他粗声开口，声音带着点清晨的沙哑，却透着实在：“看你家烟囱没冒烟，猜你要开火，你家灶火慢，我带点干柴来引火。”
嫣曦愣了愣，随即笑了，拉开院门让他进来：“倒是麻烦你了，还特意跑一趟。”
顾野没应声，抬脚跨进院子，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确良衬衫，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却扣得整整齐齐，平日里沾着油污的工装换了下来，倒显得清爽利落，眉眼间的硬朗添了几分干净劲儿。
厨房不大，摆着灶台、案板，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却收拾得规整。
嫣曦把韭菜、鸡蛋放在案板上，拿起小盆开始择韭菜。顾野蹲在灶台前，拆开干柴，挑了几根细的塞进灶膛，划了根火柴点着，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橘红色的火光舔着锅底，映得他侧脸暖融融的，连下颌线的弧度都柔和了些。
择好韭菜，洗干净切碎，鸡蛋打在碗里，筷子搅得“当当”响，金黄的蛋液裹着细碎的泡沫。
嫣曦把面粉倒进盆里，加了点温水，揉成光滑的面团，放在一旁醒着。
顾野蹲在旁边，没说话，就安安静静看着她，见她揉面时手腕轻轻用力，面团在掌心转得灵活，擀皮时手里拿着小擀面杖，转一圈就是一张又薄又圆的饺皮，边缘带着匀称的弧度，忍不住冒出一句：“你手真巧。”
嫣曦抬眼看他，眼底带着点笑，顾野却像是被烫到似的，立刻低下头，假装研究灶里的火，耳朵却悄悄红了半截，连耳根都透着浅粉色，手还下意识地往灶膛里又添了根柴。
她忍不住笑出声，声音轻轻的，落在空气里，顾野的耳朵更红了。
她没再逗他，拿起馅料开始包饺子，捏褶的动作熟练，包出来的饺子一个个圆润饱满，像小元宝似的，整齐地摆进盘子里：“等会儿多吃点，管够。”
顾野“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闷，眼睛却时不时往案板上瞟，看着那些整齐的饺子，嘴角偷偷勾了勾。
水烧开了，嫣曦把饺子倒进锅里，饺子“咕嘟咕嘟”在水里翻滚，白胖的身子渐渐浮起来，韭菜的鲜气混着鸡蛋的香，在厨房里绕来绕去，钻进鼻子里，勾得人胃里发馋。
顾野早就拿好了碗筷，见饺子熟了，立刻上前帮忙盛，手都带着点急，瓷碗边缘沾了点汤汁也没在意，先盛了一碗，端到嫣曦面前，粗声说：“快吃，刚出锅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嫣曦接过碗，碗沿带着点烫，她夹起一个饺子，轻轻咬开一个小口，热气冒出来，烫得她直呼气，却忍不住往下咽，韭菜的鲜、鸡蛋的香，裹着面皮的软，好吃得让人眯起眼睛。
顾野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自己碗里的饺子没怎么动筷子，就光盯着她吃，眼神直直的，带着点专注。
见她嘴角沾了点浅褐色的醋汁，像颗小痣似的，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帮她擦掉，手伸到一半，却猛地缩了回去，指尖还僵在半空，随即低下头，赶紧咬了一口自己碗里的饺子，咀嚼的动作有点快，像是在掩饰那点突如其来的慌乱，耳根又红了。
嫣曦看在眼里，心里暖乎乎的，也没点破，慢慢吃着饺子。
过了会儿，她咽下嘴里的饺子，想起昨天听运输队司机说的事，开口道：“对了，昨天运输队的王师傅跟我说，过阵子他们要拉一批远货，路远还偏，特意指定让你跟车，说你修车稳当，经验足，他们跟着你放心。”
顾野头也没抬，扒拉着碗里的饺子，声音淡淡的：“跟车累，跑一趟要好几天，路上还得盯着车，歇不好。”
“累归累，能多挣点补贴，”嫣曦不服气地反驳，放下筷子看着他，“再说他们特意找你，不就是认可你手艺？队里多少人想跟长途，还没这机会呢，多好的事。”
他终于抬起头，眼神有点闷闷的，看着嫣曦，语气沉了沉：“跑长途顾不上这边，你一个人在修车铺，要是来个疑难活，你怕是忙不过来，还得自己扛，我不放心。”
嫣曦愣了愣，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没料到他不是嫌累，竟是担心自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乎乎的暖，瞬间漫了满。
她夹了个最大的饺子，放进他碗里，眼底带着笑：“放心吧，我手艺又不差，平时修修常规车，一点问题没有，真要是遇着难活，我先记下来，等你回来再弄也不迟，耽误不了事。”
顾野看着碗里那个格外大的饺子，脸好像更红了些，连脸颊都透着点浅粉，他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饺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却能让人听清：“那……我尽量快点回。”
话虽轻，咀嚼的速度却悄悄加快了，一口一个饺子，腮帮子微微鼓着，没说出口的欢喜，全藏在那加快的动作里。
窗外的阳光越爬越高，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的碗里，连饺子上冒着的热气，都染上了金闪闪的光，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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