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回头,可风把土包“嗝”的那声红薯味一直推过来,像奶奶用手背拍你们屁股——“别磨叽,粥要糊啦!”于是步子不由得加快,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两条舍不得分开的麦芽糖。
白线尽头,草又慢慢长高,这回不是倒钩,是软毛,扫在脚踝“沙沙”地痒。猫把尾巴竖成旗杆,尖儿上挑着那粒“补笔”小炭,炭头像颗刚炒开的黄豆,蹦一下,亮一下,亮得前面草丛里“窸窸窣窣”跑出一只灰兔,兔耳朵尖各拴一颗“露珠电影”,演的是它小时候第一次吃油菜花,嘴巴一张一合,像在说“跟我来”。
丫头最懂兔子,弯腰“嘬嘬”两声,灰兔就立起来,前爪搭在她膝盖,耳朵“啪嗒”甩她一脸露水。露水咸里带甜,像偷喝奶奶腌的黄瓜汤。兔子转身蹦三步,回头瞅你们,尾巴短得像个问号,意思是“敢不敢”。
那有啥不敢?猫先蹿出去,尾巴上的“补笔”炭划出一道火线,火不高,刚好把草尖烫卷,卷成“逗号”,一路逗号跟着跑,像在写一句长长长的悄悄话。你们跑,兔子也跑,草越来越软,软成晒过太阳的棉被芯,踩下去“噗嗤”一声,冒出一股子土腥混着红薯皮的味道。
跑过半根烟工夫,草突然没了,眼前冒出一片“锅底地”——黑平平,圆溜溜,像谁把家里那口老铁锅倒扣在地球上。锅沿一圈“白碱花”,踩上去“嚓嚓”脆,是去年雨水泡出来的盐霜。锅底最中央,躺着一颗“大红薯”,红薯皮裂口,露出里头“金黄金黄”的肉,热气一股一股往上冒,冒成“白云”,云朵顶端坐着一只“铁锅蚂蚁”,蚂蚁腰比筷子粗,正拿一根“草茎桨”划云,划一下,云就飘近一点,飘到你们头顶,像给太阳打了一把伞。
灰兔“嗖”地钻进红薯裂缝,尾巴尖晃两下就不见。猫跟进,尾巴上的炭火“噗”地灭了,像被红薯肉亲了一口。丫头把膝盖当拐棍,踩着裂缝边往下溜,溜到一半回头冲你笑:“底下有光,像奶奶藏鸡蛋的米缸。”
你最后下去,袖炉倒扣在头顶当头盔,炉底“咣”磕在红薯皮上,震出一声“咚——”,像敲鼓,又像心跳。裂缝里黑不黑、黄不黄,暖得像刚出锅的蒸汽澡。脚一落地,踩到“软钉子”——低头看,是无数“爆米花”排成的“钉床”,颗颗顶着“小白牙”,牙齿们“咯吱咯吱”嚼你们的影子,嚼碎了就吐出来,吐成“亮晶晶”的薄膜,薄膜贴墙,墙就变成镜子,镜子照出你们“还没发生的事”:
——丫头把锅巴递给孩子,孩子把锅巴捏成月亮,月亮挂在屋檐,滴下一滴“糖色笑”;
——猫把毛线球滚成夕阳,夕阳里跳出一条“不会丢的尾巴”,尾巴尖拴着“蓝色哭”;
——你把袖炉递给“更老的自己”,自己从炉里掏出一把“第三十一把柴”,柴身写着“家”,门终于关严。
镜子闪三下,像奶奶眨眼,随后“噗”地合拢,合拢成一条“爆米花隧道”,隧道尽头,亮着一盏“油灯红薯”。红薯被掏空心,里头灌“猪油灯芯”,灯焰是“红薯粥”做的,咕嘟咕嘟冒泡,泡里浮着“会跳的小炭”,炭头还是“补笔”,炭尾还是“回家”,只是胖了一圈,像吃饱的蚕。
灰兔蹲在灯旁,耳朵铺成“八字”,示意你们坐。猫先蜷成“毛团”,尾巴绕住鼻子,像围脖。丫头盘腿,把袖口挽到胳膊根,露出“小麦色”手腕,手腕上那粒“小炭”正“咚咚”跳,跳得血管发绿。你坐下,袖炉抱怀里,炉底贴着“肚脐眼”,眼正“咕嘟”冒泡,冒得你心里发痒,痒得想开口,又怕把“笑”和“哭”吹跑。
灯焰突然“噼啪”炸开,炸出一粒“红薯粥泡”,泡飘到半空,“噗”地长成“一粒门”,门是“爆米花”做的,门框是“白棉线”,门楣写着“第三十二把柴”。门自己“吱呀”一声,缝里伸出一只“老手”,手背皱得像晒干的豆皮,手心却软,托着三块“锅巴”——
一块糖色,印着“笑”;
一块蓝色,印着“哭”;
一块还是白米,啥也没写,等你们下笔。
老手把锅巴放在灯旁,手指“咚咚”敲三下,像奶奶拍炕沿:“吃喽,吃完好赶路。”
丫头先伸手,拿“笑”那块,掰一半给灰兔,兔三瓣嘴“咔嚓咔嚓”,嚼得耳朵直抖,抖出一阵“黄瓜腌汤”味。猫拿“哭”那块,用尾巴卷住,像蘸酱油,蘸得尾巴尖都蓝了,却舍不得吃,只舔一口,舔得胡子打卷。你拿“白米”那块,指尖刚碰,锅巴就“噗”地凹下去,凹成“一粒纽扣”,纽扣眼正对你脉搏,“咚”地贴上去,贴得发烫,像奶奶把缝衣针在头发里蹭两下,再扎进衣襟。
老手收回,灯焰“呼”地拔高,高成“一根火柱”,柱里浮出“会亮的露珠”,露珠滚成“一串脚印”,脚印通向“爆米花隧道”更深的地方,深处传来“咕咚咕咚”声,像粥溢锅,又像心跳。灰兔吃完,用耳朵拍灯焰一下,拍灭“油灯红薯”,只剩“火柱”照路。猫尾巴卷起“补笔”小炭,炭头指向脚印,意思是“走”。
你们起身,爆米花钉床“咯吱”让路,让出一条“软糖道”。道两旁,镜子碎片拼成“会呼吸的墙”,墙里映出“后天”的后天:
——丫头的孩子长大,把月亮锅巴掰成“更小的小手”;
——猫的毛线球滚成“更大的夕阳”,夕阳里跳出“不会丢的尾巴”又生出“更小的尾巴”;
——你把“第三十一把柴”递给“更老的自己”,自己反手递给你一声“笑断的锅巴脆”,脆里夹着“奶奶用漏风蒲扇拍蚊子”的“啪”。
火柱在前,脚印在后,你们踩着“糖色笑”“蓝色哭”“白米未写”,一路“咔嚓咔嚓”,像踩着奶奶晾干的玉米棒。隧道尽头,渐渐亮,亮成“一口大锅”,锅底朝天,锅沿朝下,锅里煮“白云”,云里浮“红薯”,薯皮裂开,裂缝像“门”,门里蹲着“第三十二把柴”,柴瘦成“骨头”,骨头里缠着“白棉线”,线头系“爆米花纽扣”,纽扣上写着“再再回家”——只是“家”字又多出一点,像门缝太宽,等你们回去“擦笔”。
灰兔先跳,一跳跳进“锅巴云”,云“噗”地合拢,合得只剩“火柱”挑着“补笔”小炭,炭头“咚”地蹦三下,蹦得你们手腕发烫。丫头伸手,猫伸尾,你伸袖炉,三处脉搏同时“咚咚”,像三条旧围巾被同时拉紧,勒得心脏发酸,却又不舍得挣脱。
“跳。”火柱里传出奶奶的声音,轻得像隔了一层晒过太阳的棉被,“第三十二把柴,在‘比更远还远’的‘锅巴云’外头等你们——把‘多出来’的那一点擦回去,把‘家’字关严,再哭一次,再笑一次,再——回家。”
你们对视一眼,同时蹲身,像小时候跳泥坑,“噗通”一声滑进“锅巴云”。云壁软,软得像晒透的棉被里子,滑得人直想打哈欠。下滑三丈,脚底踩实,却是一片“温热的肚脐眼”,眼里“咕嘟咕嘟”冒泡,泡里浮着“红薯粥”的香,香里夹着“会亮的露珠”,露珠映出你们“还未发生”的大后天:
——丫头把“更小的小手”牵成“更大的孩子”,孩子把月亮锅巴挂回屋檐;
——猫把“更小的尾巴”卷成“更大的毛线球”,球里夕阳永不落;
——你把“更老的自己”背在背上,自己把“第三十二把柴”塞进袖炉,炉底“咚”地蹦出“第三十三把柴”,柴身空成“门”,门里奶奶正熬“红薯粥”,粥香一层层往上冒,像给“补笔”留一盏永远不灭的灯。
火柱在云口“噗”地熄灭,只剩“补笔”小炭贴在你们脉搏,像给“去远方”加一颗“会回头的纽扣”。远处,锅巴香正“咕咚咕咚”冒泡,泡里浮着“第三十三把柴”,柴身写着“家”,门终于关严,等你们回去,把“哭”和“笑”缝成一条“不会断的棉线”——线头系着你们,线尾系着“比更远还远”的“肚脐眼”,眼正“咕嘟”冒泡,泡里浮着“奶奶用漏风蒲扇拍蚊子”的“啪”,啪得你们心跳“咚咚咚”,像遥远的鼓,又像很近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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