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哈涅尔在两名守卫的“陪同”下回到学者之家时，夕阳已经将普拉克希达的建筑染成金红色。
街道上弥漫着晚餐的香气和远处酒馆传来的音乐声，这座城市的夜晚生活正在苏醒。
但哈涅尔无心欣赏，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席儿那双洞察一切的紫罗兰色眼睛里，以及她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以女术士的荣誉保证”。
学者之家门前的守卫检查了哈涅尔的通行证——那是一张盖有国家科学院印章的羊皮纸，允许他自由进出这里。
守卫们点点头，让开了路，但目光依然警惕地跟随他进入建筑。
哈涅尔走上二楼，来到套间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不止一个人的说话声。
他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杰洛特——猎魔人正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门口，似乎在和某人交谈。
特莉丝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表情复杂地看着谈话的两人。
丹德里恩在角落弹着鲁特琴，但琴声很轻，像是在为某种严肃的对话伴奏。
艾丽娅和莱戈拉斯不在客厅。
然后哈涅尔看到了那个陌生人。
那人坐在杰洛特对面的椅子上，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皮甲，款式与杰洛特的猎魔人装备相似，但更轻便，更适合快速移动。
他的腰间挂着一长一短两把剑——这是猫学派猎魔人的典型配置。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额头斜穿到左下巴，几乎将脸分成两半，伤疤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灰白色，显然是被某种剧毒或魔法伤害过。
他的眼睛是黄色的猫瞳，但比杰洛特的颜色更深，接近琥珀色。
陌生人正在说话，声音低沉而沙哑：“……三天前，我在下水道西区发现了一个完整的巢穴。不是水鬼，不是食尸鬼，是某种……杂交体。有水鬼的鳃，食尸鬼的利爪，还有沼泽巫婆的毒腺。更诡异的是，它们的行动有组织性，像是有指挥一样。”
他说话时，那双琥珀色的猫瞳微微转动，瞥见了站在门口的哈涅尔。
陌生人的话没有停顿，但身体瞬间进入了一种微妙的戒备状态——不是明显的敌意，更像是猎食者发现了另一个闯入自己领地的同类。
杰洛特也转过身，看到哈涅尔，点了点头：“回来了。正好，这位是凯亚恩，猫学派的猎魔人，目前在普拉克希达接委托。”
凯亚恩站起身。他比杰洛特稍矮，但肩膀更宽，肌肉线条在皮甲下清晰可见。
他的动作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轻盈和蓄势待发感，即使只是简单的站立，也给人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印象。
“凯亚恩，”猎魔人简单地说，声音依然沙哑，“你是那位被席儿女士请来的异乡人？”
哈涅尔走进客厅，关上门：“是的。哈涅尔。”他伸出手。
凯亚恩看了看他的手，没有立即去握，而是先观察了几秒，那双琥珀色的猫瞳似乎在评估什么。
然后他才伸出自己的手——手掌粗糙，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疤。
握手的力度很克制，但哈涅尔能感觉到对方手掌中蕴含的力量。
“凯亚恩来普拉克希达已经一个月了，”杰洛特解释，“原本在清理城市周围的怪物巢穴，但最近下水道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市政厅雇他调查。巧合的是，席儿女士刚才派人传话，希望我也参与调查。”
哈涅尔的心一沉。
席儿的动作比他想得快。
他把下午与席儿会面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席儿的委托和她承诺的“自由”。
特莉丝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凯亚恩来到此处的目的也是同样一件事。两小时前，市政厅的人找到他，说下水道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普通怪物的范畴，需要专家中的专家——指的就是杰洛特。”
凯亚恩重新坐下，从腰间的皮袋里取出一块布，打开，里面是一截扭曲的、黑色的肢体残骸，看起来像某种怪物的触手或尾巴。
残骸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断口处流出暗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腐肉和硫磺的混合气味。
“这是我从西区巢穴带回来的样本，”凯亚恩说，用匕首的尖端指着残骸上的某些特征，“看这里——鳞片的排列方式不是自然进化，更像是人为拼接。还有这里，肌肉纤维的走向完全违背解剖学原理。这不是自然产生的怪物，是某种……实验产物。”
杰洛特俯身仔细观察，猫瞳收缩：“有魔法改造的痕迹。看这些鳞片边缘的发光纹路——那是混沌能量注入后的残留。不是简单的魔法，是相当高阶的变形术或杂交术。”
“虚空教派？”哈涅尔脱口而出。
凯亚恩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你也知道虚空教派？”
“在维吉玛交过手。”杰洛特替哈涅尔回答，“他们试图用王室诅咒召唤上古吸血鬼，还涉及到跨世界召唤魔法。如果他们在普拉克希达也有活动，那下水道的怪物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实验品。”
特莉丝走到桌边，仔细看了看那截残骸，然后闭上眼睛，手掌悬在残骸上方几寸处。
淡淡的红色光芒从她掌心溢出，扫描着样本。
几秒后，她睁开眼睛，脸色凝重。
“不止是混沌能量，”她低声说，“还有一丝……黑暗能量。和哈涅尔戒指上的能量特征有相似之处，但更微弱、更混乱。”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哈涅尔，或者说，转向他左手上那枚被布条包裹的戒指。
哈涅尔感到戒指在布条下发烫，仿佛在回应特莉丝的话。他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席儿说过，柯维尔海岸线最近发生了一系列异常事件，都伴随着黑暗能量的波动。如果下水道的怪物也带有这种能量……”
“那就意味着，虚空教派或者类似的势力，已经在普拉克希达建立了据点。”凯亚恩接过话头，声音更沉了，“而且他们的实验正在升级。一个月前，下水道还只有普通的水鬼和食尸鬼。两周前，开始出现变异体。三天前，我发现了那个有组织的巢穴。按照这个速度……”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清楚：时间紧迫。
杰洛特直起身，双手抱胸，这是他思考复杂问题时的习惯动作：“凯亚恩，你调查过下水道的入口分布吗？最可疑的区域在哪里？”
猫学派猎魔人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工绘制的地图，摊在桌上。
地图很详细，标注了普拉克希达下水道的主要通道、维修入口、以及几个用红叉标记的异常区域。
“整个下水道系统分为四大区：东区靠近港口，主要是排污管道；西区靠近工业区，有大量废弃的工坊和仓库地下层；北区延伸到王宫和贵族区下方，那里的管道最古老，也最少被巡查；南区则连接着国家科学院和几个重要的魔法实验室。”
他的手指点在西区的一个红叉上：“这是我发现杂交体巢穴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个废弃的炼金工坊地下储藏室，空间很大，有多个出口。更可疑的是，这里距离国家科学院的地下排污口只有不到三百码。”
特莉丝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这些怪物可能来自……”
“我不确定，”凯亚恩打断她，“但可能性不能排除。科学院有些实验室在进行危险的魔法和生物实验，虽然有严格监管，但总有漏洞。”
杰洛特看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我们需要进去看看。不仅是为了席儿的委托，也是为了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虚空教派真的在普拉克希达活动，而且和黑暗能量有关，那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他抬起头，看向哈涅尔：“你也要去。”
哈涅尔一愣：“我？为什么？我不是战士，也不擅长地下探索。”
“因为你的戒指，”杰洛特直截了当地说，“它能感应黑暗能量。如果下水道里真的有魔苟斯力量的痕迹，你是最好的探测器。而且……”他顿了顿，“如果席儿真的想利用你做什么，我们需要知道她在隐瞒什么。你在现场，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特莉丝想要反对：“杰洛特，这太危险了。哈涅尔才刚开始学习控制混沌能量，下水道环境复杂，万一遇到战斗——”
“我会保护他，”杰洛特说，“凯亚恩也会。而且，如果他一直躲在安全的地方，永远学不会面对危险。猎魔人的信条之一：与其逃避威胁，不如主动了解它。”
凯亚恩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他的表情依然冷漠：“三个人足够了。人多在下水道反而碍事。猎魔人负责战斗和侦查，异乡人负责感应能量，其他人……”他看了一眼特莉丝、丹德里恩，以及刚从卧室走出来的艾丽娅和莱戈拉斯，“留在上面，保持联络，必要时提供支援。”
莱戈拉斯走到哈涅尔身边，精灵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但他没有反对杰洛特的安排，只是低声说：“小心。中土不能失去最后的胡林血脉。”
哈涅尔点点头，然后看向杰洛特：“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午夜，”杰洛特说，“下水道的守卫那时换班，有个十五分钟的空窗期。而且怪物在夜间更活跃，更容易找到它们的踪迹。”
凯亚恩收起地图和样本：“我会准备好装备和药剂。我们在哪里会合？”
“北区三号维修入口，”杰洛特说，“那里最靠近贵族区，守卫最少，而且离西区巢穴的位置相对较近。我会提前去探查入口情况。”
两人快速交换了一些技术细节——药剂配方、信号方式、应急计划。
哈涅尔听着，感觉自己像个外行在听专业登山者讨论攀登珠峰的方案。
但他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要点：如果遇到毒气该怎么处理，如果迷路该怎么发信号，如果被包围该怎么撤退。
特莉丝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杰洛特的决定。
她走到哈涅尔面前，从腰间取下一小瓶药剂：“拿着。这是强效治疗药剂，能快速止血、缓解毒素。还有这个——”她又取出一枚小小的银色徽章，别在哈涅尔的衣领内侧，“这是定位徽章，我能通过它感知你的大致位置和生命体征。如果有危险，我会知道。”
艾丽娅也走过来，给了哈涅尔几包药粉：“白色的是止血粉，绿色的是解毒粉，红色的是提神粉。都是我自己配的，效果不错。”
丹德里恩放下鲁特琴，表情难得地严肃：“我会在这里创作一首史诗，等待你们凯旋归来。如果……如果情况不妙，我会确保你们的英雄事迹被传唱下去。”
哈涅尔看着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温暖，也有沉重。
他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这些人的期望和信任。
晚上十点，凯亚恩先行离开去准备。
杰洛特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银剑、钢剑、十字弩、炸弹、药剂、法印材料。哈涅尔则被特莉丝拉到一旁，临时恶补了一些基础防护魔法和能量感应技巧。
“记住，”特莉丝反复叮嘱，“戒指的感应是双向的。你能感觉到黑暗能量，黑暗能量也能感觉到你。如果感应太强烈，立即告诉杰洛特，不要逞强。”
哈涅尔点头，左手下意识地抚摸戒指。隔着布条，他能感觉到那熟悉的脉动，不快不慢，稳定得像心跳。
午夜将至。
杰洛特检查完最后一件装备，看向哈涅尔：“准备好了吗？”
哈涅尔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三人离开学者之家。
门口的守卫没有阻拦，只是记录了他们的离开时间。
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魔法路灯在夜色中投下苍白的光晕。
远处传来港口方向的钟声——午夜到了。
他们沿着僻静的小巷向北走去，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
哈涅尔能感觉到，戒指的脉动正在逐渐加快，仿佛在期待着什么，或者在警告着什么。
前方，普拉克希达的下水道入口像一张黑暗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进入者。
而他们，正主动走向那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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