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涅尔没有被关进地牢，也没有被押往军事监狱。
相反，他被带到了国家科学院区域内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
楼外有高墙环绕，入口处有两名士兵站岗，楼上楼下各有两名士兵巡逻——戒备森严，但环境出人意料地舒适。
小楼内部装修简洁而雅致：一层是起居室和书房，书架塞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炭火；二层是卧室和一个小阳台，可以俯瞰部分学院园区。窗户都装有铁栏，但采光良好。
食物由一名沉默寡言的仆役按时送来，质量甚至比船上更好——新鲜的蔬菜、烤鱼、黑麦面包，还有当地特产的蜂蜜酒。
带他来的军官简单交代了规则：“你可以在一楼活动，每天有两小时可以在院内指定区域散步，但必须有守卫陪同。不得试图离开围墙范围，不得使用魔法，不得与外界联系。配合调查，你会受到礼遇；违反规定，条件会收紧。明白吗？”
哈涅尔点头。
他能感觉到，这种安排本身就传递了一个信息：柯维尔人并不把他当作普通罪犯或敌人，而是某种……需要隔离观察的研究对象。
第一天，哈涅尔几乎都在书房度过。
书架上的书涵盖历史、地理、魔法理论、甚至还有几本关于跨世界旅行的专着——虽然大多是猜想和传说。
他翻阅了一本《北方诸国地理志》，找到了关于柯维尔和波维斯的详细记载。
这个双王国形成于两百年前，当时柯维尔的女王嫁给了波维斯的国王，两国结成永久联盟。
它们共享国防、外交和贸易政策，但保留各自的法律、议会和部分行政体系。
首都普拉克希达位于柯维尔境内，但波维斯的首都哈姆也在百里之内，两国贵族经常联姻，形成了紧密的利益网络。
柯维尔以商业和制造业见长，波维斯则盛产粮食和木材。
两国的联合让它们在北方诸国中成为独特的存在：比泰莫利亚富裕，比瑞达尼亚开明，比亚甸强大，但又不似尼弗迦德那样富有侵略性。
最让哈涅尔在意的是书中的一段记载：“柯维尔王室历代重视知识与魔法，认为智慧是国家强盛的根基。国家科学院不仅研究自然科学与工程学，亦设有魔法学部，聘请各地术士进行研究。此开放政策虽偶有风险，但亦使王国在医疗、防御、通讯等领域领先邻国。”
合上书，哈涅尔陷入沉思。
这样一个重视知识的国家，开发出能探测黑暗能量的共鸣石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对这种能量非常警惕，甚至到了在海上大规模巡逻检测的程度。
难道柯维尔已经察觉到了魔苟斯的存在？或者更糟——他们已经与这种力量有过直接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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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哈涅尔获准在院内散步。
陪同他的守卫叫卡尔，是个三十岁左右的老兵，话不多，但问什么都会简明回答。
“科学院分为几个区域，”卡尔边走边介绍，语气平淡如导游，“我们现在在东区，主要是学者住所和行政楼。西区是实验室和工坊，北区是图书馆和教室，南区是花园和冥想场——你不能去西区和北区，那里有敏感研究。”
庭院设计得很精美，石板小径蜿蜒在草坪和花圃之间，点缀着雕塑和喷泉。
时值初秋，枫树开始泛红，栗树挂满带刺的果实。
远处能看到其他建筑的屋顶——大多是白色大理石或红砖砌成，风格统一而典雅。
哈涅尔注意到，学院里的人员构成很特别。
除了常见的人类学者和仆役，他还看到了几个精灵——不是莱戈拉斯那种森林精灵，而是本地精灵，穿着与人类相似的学者袍，正围着一张石桌讨论着什么。
甚至还有一个矮人，留着精心打理的胡子，正推着一车书籍走向图书馆方向。
“学院对所有种族开放？”哈涅尔问。
卡尔点头：“只要有真才实学，通过考核，就能获得研究资格。国王陛下认为，智慧不分种族。”
这解释了柯维尔的繁荣。
在一个人类普遍歧视非人种族的大陆，柯维尔的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吸引了大量被排挤的人才——精灵的魔法天赋、矮人的工匠技艺、地精的机械才能，都在这里得到发挥。
散步路线经过南区花园的边缘。
从这里可以看到围墙外的城市景观。普拉克希达依山傍海而建，城市布局层次分明：
最下方是港口区，密密麻麻的桅杆如森林，起重机忙碌地装卸货物，仓库屋顶连绵如波浪。
空气中飘来海腥味、焦油味和远方市场的喧嚣。
中间层是商业区和居民区，街道纵横交错，红瓦屋顶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哈涅尔能看到马车在街上行驶，行人往来如织，广场上有小贩在叫卖。
建筑的密度很高，但规划整齐，每隔几条街就有一个小公园或喷泉广场。
最上层是王宫、贵族宅邸和高级学术区，建筑更加宏伟，花园更加宽敞。
王宫坐落在城市最高处的山丘上，白色大理石墙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尖顶直指蓝天。
“很美的城市。”哈涅尔由衷地说。
卡尔难得地露出一丝骄傲：“北方最富庶的港口，也是知识的灯塔。”
“你们这样警惕外来者，是因为发生过什么事吗？”哈涅尔试探地问，“我在书上看到，柯维尔向来以开放着称。”
守卫的表情严肃起来：“开放不等于愚蠢。半年前开始，一些……不好的东西开始在海岸线附近出现。起初只是渔船失踪，后来有渔民声称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两个月前，西海岸的一个村庄整夜听到低语，第二天所有村民都疯了，只会重复一句话：‘祂在等待，门将打开。’”
他看了看哈涅尔：“科学院调查后发现，这些事件都伴随着一种特殊的黑暗能量波动。你的戒指触发的共鸣石反应，和那些事件中的能量特征有九成相似。”
哈涅尔的心沉了下去。
门将打开——这正是虚空教派的目标，也是魔苟斯可能回归的预兆。
而且从时间线看，这些事件的发生频率在增加，意味着那个“门”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所以你们认为我是散布这种能量的人？”他问。
卡尔摇头：“我不知道上面怎么想。但如果你真的是，就不会被安置在这里，而是直接送到地牢审问。国王陛下和科学院的首席们更倾向于认为……你是某种钥匙，或者信标。不是源头，是连接点。”
钥匙。
信标。
这两个词让哈涅尔的手下意识地抚过左手的戒指。
戒指在布条下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这些描述。
散步时间结束后，哈涅尔被带回小楼。
下午他继续在书房看书，但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
他反复思考着卡尔的话，思考着柯维尔面临的威胁，思考着自己在这盘大棋中的位置。
傍晚时分，仆役送晚餐时，带来了一句话：“明天上午，有一位大人物要见你。请做好准备。”
“能告诉我是谁吗？”哈涅尔问。
仆役摇头：“我只负责传话。”
大人物。
哈涅尔一边吃着烤鲑鱼配奶油蘑菇酱，一边思考着可能性。
国王伊斯特拉德·蒂森？
不太可能。
虽然柯维尔的国王以亲民着称，但也不至于亲自接见一个来历不明的囚犯。
席儿·德·坦沙维耶？
有可能。
她是宫廷术士，国家科学院魔法学部的负责人，也是女术士集会在柯维尔的代表。
如果是她，至少可以通过特莉丝的关系进行沟通。
或者……是科学院的其他首席？
比如矮人工程师大师伯恩哈特，或者精灵学者艾尔兰迪尔？
这两人虽然不直接涉足魔法，但在科学院地位崇高。
又或者，是军方的高层？
毕竟是他下令扣押自己的。
哈涅尔走到二楼的阳台。
夜幕降临，普拉克希达的灯火逐一亮起。
港口区的灯塔开始旋转，射出穿透海雾的光柱。
城市街道上的魔法路灯连成光带，蜿蜒如发光的河流。
更高处的王宫和贵族区灯火辉煌，像山顶的星空。
这座城市的美丽与繁荣，建立在两百年的智慧与平衡之上。
而现在，某种来自世界之外的黑暗正在威胁这种平衡。
哈涅尔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那枚银戒在夜色中隐约泛着微光，透过布条的缝隙，能看到那些符文在缓慢旋转。
他不知道明天要见的是谁，但他知道，这次会面将决定很多事情——不仅是他的命运，可能也关乎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乃至整个北方。
海风从港口方向吹来，带着咸味和远方酒馆隐约的音乐声。
普拉克希达在夜色中沉睡，做着智慧与繁荣的梦。
而梦的边缘，黑暗正在聚集。
钥匙已经插入锁孔。
门的那一边，有什么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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