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方向,没有参照,甚至失去了对“时间”本身的正常感知。
“追光者号”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在狂暴的、色彩无法名状的混沌乱流中剧烈颠簸、旋转。舰体每一寸结构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外层装甲板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锡纸,不断扭曲、变形。内部,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能量管线过载的爆鸣声、以及维持生命系统的尖锐警报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重力系统早已失灵。若非众人修为不俗,能强行吸附在舱壁或固定物上,早已在舰内四处碰撞。即便如此,那股源自混沌乱流本身的撕扯与失重感,依旧让人头晕目眩,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
“稳住!全力维持护盾核心!能量优先供给内层生命保障和结构稳定!”岩罡的吼声在通讯频道中断断续续,混杂着巨大的噪音。他双臂青筋暴起,死死抵在控制台上,凭借圣族战士强悍的肉身和意志,强行操控着近乎失控的星舰,努力在混沌乱流中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漂流”姿态,避免被彻底撕碎或卷入更狂暴的涡流。
星璇面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干的血迹,但她眼神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疯狂跳动的阵法监测光幕。她的双手十指以一种近乎抽搐的速度,在辅助操控界面上点击、滑动,不断微调着舰体内部尚未完全损毁的少数稳定阵法,试图抵消一部分最致命的扭曲力。那银色猎手留下的干扰阵法,在跳跃启动的瞬间就被叶凡的混沌之力强行“抹除”了,但也加剧了初始的混乱。
李青云盘膝坐在相对平稳的主舱角落,长剑横于膝前。他周身有微弱的剑意流转,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将自身和周围一小片区域稳定下来。他大部分心神都沉入怀中那块“归源剑核”碎片,努力感应着其中微弱的脉动,试图解读其可能蕴含的信息,或者寻找一丝指向“时光之沙”或稳定坐标的线索。
叶凡则处于整个混沌共鸣的核心。他双目紧闭,眉心处隐约有混沌光轮与一点纯白灯焰的虚影交织闪烁。整个人与星舰的主控核心深度绑定,磅礴的混沌创生之力如同他的延伸,包裹、渗透着整艘星舰,艰难地抵抗着外界无穷无尽的混沌乱流冲刷与侵蚀。
太初心灯在他识海中静静燃烧,散发出温润平和的纯白光辉,这光辉不仅护持着他的神魂,更隐隐起到一种“锚定”作用,让他在这种法则混乱、时空颠倒的环境下,依旧能勉强维持对“自我存在”与“当下”的认知,不至于在无尽的混乱中迷失。
他正在做一件极其危险且耗费心力的事情——**反向解析这次“混沌共鸣跳跃”的残留轨迹,并尝试与李青云手中的剑核碎片产生感应,寻找一个相对“安全”或者至少“可立足”的脱出点**。
纯粹的混沌乱流中并非绝对虚无。这里蕴含着被无量劫海边缘力量撕碎、搅乱的、来自不同时空、不同维度的法则碎片、能量残渣、乃至物质尘埃。它们无序地碰撞、湮灭、重组,形成一片真正意义上的“法则坟场”和“信息浆糊”。
叶凡的混沌道胎,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反而展现出某种独特的适应性。他能“品尝”到那些混乱信息中极其微弱的一丝丝“秩序”或“倾向性”。比如,某个方向的乱流中,“终结”与“湮灭”的法则碎片浓度异常高;另一个方向,则飘荡着更多属于“生命”、“创造”但早已扭曲腐败的法则尘埃;还有一些区域,时间的流速碎片呈现出诡异的规律性快慢交替……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星舰的“漂流”,避开那些最危险的、法则冲突剧烈的区域,如同在布满暗礁和漩涡的激流中操控独木舟。
时间一点点流逝。可能是几个时辰,也可能只是几炷香,但在众人感受中,却漫长如同数年。
终于,在经历了一次特别剧烈的颠簸,舰体几乎要从中折断之后,外界的混沌乱流强度,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减弱。那种毫无规律的疯狂撕扯感,开始掺杂进一些相对“平缓”的波动。
“舰长!外部乱流强度下降百分之十五!侦测到前方……出现微弱的、结构相对稳定的‘时空泡沫’迹象!”星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惊喜,在嘈杂的频道中响起。
与此同时,李青云也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剑光一闪:“师兄!剑核碎片的脉动……增强了!它在指向……左前方,那股乱流减弱的方向!”
叶凡缓缓睁开眼,眼中混沌之色缓缓退去,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但目光依旧锐利。他顺着李青云和星璇指引的方向,将感知延伸过去。
果然,在左前方那片色彩相对“黯淡”一些的混沌区域深处,他“看”到了一个**规模不大、边界模糊、仿佛由无数细微时空涟漪构成的“气泡”** 。“气泡”内部,法则虽然依旧混乱,但相对于外界的狂暴,简直可以称得上“平静”。而且,他从那“气泡”的边缘,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剑核碎片脉动隐隐呼应的……**“时光”属性的法则残留**?
是巧合?还是剑核碎片真的在指引他们前往与“时光之沙”相关的地方?
无论如何,那“时空泡沫”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可能提供短暂喘息之机的“港湾”。
“调整航向,目标左前方时空异常点。能量集中至前部护盾和姿态调整引擎,准备切入!”叶凡下令,声音沙哑却坚定。
“是!”
“追光者号”在岩罡的操控下,艰难地扭转残破的躯体,如同伤痕累累的巨鲸,朝着那片混沌中的“泡沫”缓缓驶去。
靠近之后,众人才更觉其奇异。这“泡沫”并非固定,而是在随着混沌乱流缓缓漂移、变形,其边界如同一层不断荡漾的、半透明的膜,透过膜能看到内部扭曲模糊的景象,似乎有破碎的山川虚影,也有凝固的光带。
“时空结构极不稳定,但内部能量相对惰性。切入时需精确计算泡沫波动频率,否则可能引发坍缩或反弹。”星璇快速分析着数据。
叶凡再次将心神与主控核心连接,以混沌道力细腻地感知着那层“膜”的波动韵律。在某个“膜”相对平展、向内凹陷的瞬间,他低喝一声:“就是现在!切入!”
岩罡猛地推动操纵杆,星舰尾部残存的引擎爆发出最后一股推力,舰首对准那凹陷处,如同归巢的倦鸟,一头扎了进去!
嗡——
一阵奇异的、仿佛穿过一层粘稠水膜的触感传遍舰体。外界的狂暴混沌乱流与尖锐噪音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仿佛置身于巨大气泡内部的寂静**,以及无处不在的、缓慢流转的、色彩迷离的时空微光。
星舰终于停止了那令人绝望的疯狂旋转和颠簸,虽然依旧漂浮不定,但已算得上“平稳”地悬浮在了这片奇异的空间内部。
众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心头。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座位上,大口喘息,检查自身伤势。
叶凡也松开了与主控核心的连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次强行催动混沌共鸣和后续的导航,对他的消耗极大。
“立刻检查舰体损伤,评估修复可能。启动最低限度维生与探测系统,扫描这片空间。”叶凡快速下令,同时目光扫视着舷窗外。
这里像是一个被混沌乱流包裹的、不稳定的“小世界”碎片。空间不算大,目测直径不过数百里。地面是凝固的、如同彩色玻璃般的扭曲物质,偶尔有气泡从中冒出,破裂时散发出微弱的时间或空间波动。空中漂浮着大小不一的、半透明的“时空凝块”,缓缓移动。远处,空间的边界如同不断变幻的极光帷幕,缓缓波动,将外界的混沌乱流阻挡在外。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片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小撮**散发着柔和淡金色光芒的、如同微尘般细小的沙粒**。这些沙粒缓缓流转,不断有新的沙粒从虚空中析出,融入其中,也不断有沙粒失去光芒,化为普通尘埃飘落。
“那是……‘时光之沙’?”李青云看着怀中的剑核碎片,此刻碎片的脉动与那淡金沙粒的流转,产生了清晰而和谐的共鸣。
就在众人为这意外发现而惊疑不定,准备进一步探查时——
滋啦……滋啦……
舰内尚未完全修复的、仅能进行短距被动接收的通讯阵列,突然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充满杂音、但断断续续的讯号。讯号并非来自常规频段,更像是某种精神波动或法则层面的“低语”残留,被这片特殊空间的环境放大、接收到了。
一个苍老、疲惫、带着无尽沧桑与……一丝急切的意念片段,在众人心头响起:
【……后来者……能至此……见沙砾……证明……尔等已得‘归源’认可……】
【……听……仔细……】
【……‘噬时者’非一……乃‘时渊议会’之爪牙……彼等觊觎‘时光之沙’……欲掌控劫海时序……】
【……沙砾……乃‘时之泪’凝固……蕴含……抵抗‘归墟’侵蚀之秘……亦为……开启‘永恒刹那’之钥……】
【……碎片……会指引……真正的‘时沙之河’……但需……小心……河畔的‘摆渡人’……祂们……亦正亦邪……】
【……‘虚空胃囊’将动……目标……‘沉眠古界’……阻止……否则……万灵皆饲……】
【……吾乃……‘时之遗民’……最后之音……愿尔等……珍重……】
讯号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彻底消散。
舰内一片寂静。
“时渊议会”?“噬时者”的上级组织?
“时之泪”凝固成的“时光之沙”,能抵抗归墟?
“永恒刹那”?“时沙之河”?“摆渡人”?
“虚空胃囊”的下一个目标是……“沉眠古界”?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碎片,比眼前这撮时光之沙本身,更加令人震撼,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与更沉重的压力。
他们似乎意外闯入了一个古老信息的中转站,得知了部分关于这片绝地的秘辛,以及一个迫在眉睫的巨大危机。
叶凡和李青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新的线索,新的危机,新的道路,已然呈现在他们面前。
而此刻,“追光者号”依旧残破,他们依旧身处险地,暗处的猎手或许仍在搜寻,而“虚空胃囊”的阴影,已然迫近那所谓的“沉眠古界”。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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