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五光年的距离，对于已进入战斗巡航速度的庞大舰队而言，转瞬即至。
永恒神舟的视窗中央，那片畸变空间如同宇宙的伤口，映入众人眼帘。
那并非寻常的星空。大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如同被暴力揉捏过的布匹，呈现出不自然的褶皱与断层。无数星辰残骸、破碎的战争堡垒碎片、乃至未知巨兽的骨骸，被一种暗金色、粘稠如实质的能量强行胶合在一起，形成一座座庞大、畸形、缓缓蠕动且散发着滔天恶意与混乱的“聚合体”。这些聚合体像是一座座悬浮的、正在缓慢生长的血肉与金属混合的岛屿，其上隐约可见扭曲的炮口和触手般的结构，无意识地朝着四周虚空扫荡。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片区域的自然法则似乎也发生了扭曲。光线在这里变得粘滞暗淡，偶尔有违背常理的闪电在虚空无端炸裂，空间本身传来低沉、混乱的嗡鸣，仿佛亿万生灵的哀嚎被强行糅合进了背景噪声中。
“天道腐蚀……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云梦瑶凝视着探测阵法反馈回来的能量图谱，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扭曲，它在尝试改写这片区域的底层规则，制造一个有利于它的‘领域’。这些聚合体，既是守卫，也是它延伸的‘触角’。”
岳擎的声音在舰桥响起，沉稳中带着铁血之气：“陛下，前出侦察编队回报，聚合体数量超过三百，其中七个能量反应达到化神巅峰水准。它们对常规能量攻击抗性极高，物理结构不稳定但再生能力诡异。已进入我方主炮射程。请陛下定夺，是集中火力撕开通道，还是……”
他话未说完，却见舰桥中央的李无劫，不知何时已再次起身，走到了视窗最前方。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畸形领域，仿佛只是在观察一片寻常的星云。
“不必浪费‘诸界裁决’的能量。”李无劫淡淡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此等污秽造物，不值得。”
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视窗外那片扭曲的星空，凌空虚虚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没有绚烂夺目的神通光芒。
只有一句平静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瞬间穿透了神舟厚重的装甲，回荡在舰队所在的这片虚空：
“破碎者，当重归其位。扭曲者，当复还其形。”
话音落下的刹那——
舰桥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那不是能量波动，也不是精神威压，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自宇宙本源规则的……响应！
视窗外，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正缓缓蠕动、散发着恶意的庞大聚合体，其表面粘合的暗金色天道能量，如同遇到了沸油的积雪，开始发出“滋滋”的声响，剧烈地波动、沸腾、继而……崩解！不是被外力打散，而是从其内部结构上，失去了那种强行“粘合”与“扭曲”的规则支撑！
构成聚合体的星辰碎片、金属残骸、巨兽骨骼，仿佛被一双无形巨手精准地剥离、分类。破碎的星辰碎片遵循着某种古老的引力记忆，开始向中心聚拢、拼合；扭曲的金属残骸自行伸展、恢复成相对规整的形态；散乱的巨大骨骸则被柔和的空间力量托举、排列。
与此同时，那些被天道之力强行扭曲、褶皱的空间结构，如同被熨烫过一般，开始自行舒展开来。粘滞暗淡的光线重新变得通透，无端炸裂的诡异闪电戛然而止，空间本身那混乱的嗡鸣迅速减弱，被一种更和谐、更“自然”的虚空背景音取代。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座庞大、畸形、充满恶意的“聚合体群岛”，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干净、虽然依旧散落着大量残骸、但空间结构已然恢复稳定平顺的星域。那些被剥离出来的“材料”，有的聚合成几颗小型、不规则的星体雏形，有的则静静悬浮，再无之前的攻击性。
而在那片被“净化”区域的中心虚空中，无数细碎的光点凭空浮现、凝聚，竟化作一朵朵晶莹剔透、缓缓旋转的虚空莲花！莲花瓣上流转着淡淡的混沌光泽，散发出宁静、圣洁而又无比玄奥的气息，仿佛在庆祝某种扭曲规则的被纠正。
整个舰队，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以及偶尔响起的、因极度震惊而倒吸冷气的声音。
岳擎嘴巴微张，刚毅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身经百战，见识过各种大能移山倒海、破碎星辰的手段，但眼前这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一片被天道之力深度污染、结构复杂的畸变区域“恢复原状”，甚至“虚空生莲”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这……这是什么力量？言出法随？可就算是传说中的言出法随，能有这般宏大、这般精准、这般……举重若轻的效果吗？
火灵儿瞪大了眼睛，小嘴张成了“o”型，扯了扯旁边夜琉璃的袖子：“琉、琉璃姐姐……无劫哥哥他……刚才是不是……就说了两句话？”
夜琉璃妩媚的俏脸上也罕见地失去了往日的从容，美眸中异彩涟涟，凝视着李无劫的背影，喃喃道：“不是‘就说了两句话’……小灵儿，你仔细感应。刚才那一瞬间，这片虚空的基础法则，特别是‘结构稳定’、‘形态复归’、‘能量净化’相关的规则，被短暂地……‘命令’了。主上以自身意志，引动了宇宙本底的回应！”
云梦瑶眼中星光流转，似乎在以天命术竭力解析刚才发生的一切，最终轻声叹道：“炼虚之境，身融虚空，神合大道。这便是‘言出法随’的真正体现么？非是强行扭曲，而是以自身‘道’的共鸣，引导世界规则向着更‘正确’、更‘自然’的方向运转。无劫的道，包容劫力，可噬万法，亦可……化育万法。他所说的‘归位’、‘复形’，便是他此刻心中所认定的‘正’与‘自然’。天道之力强行粘合扭曲，是‘不正’，故而其力崩解，万物复归其性。”
李无劫缓缓放下手，目光从窗外那片新生莲花上收回，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感应到体内虚神灵海的微微波动，以及神魂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言出法随”，消耗的不仅仅是灵力，更是对自身“道”的贯彻力，以及与宇宙法则共鸣时的心神。刚才那一下，范围颇广，且涉及对天道残留之力的直接规则性否定，消耗着实不小。若非他已稳固炼虚境界，且对“噬天”之道有了更深理解，绝难如此举重若轻。
“航道已清。”李无劫转身，看向依旧处于震撼中的岳擎，“岳帅，舰队保持阵型，继续前进。警惕可能潜伏的其他威胁。”
“啊？……是！末将遵命！”岳擎猛地回过神来，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立刻恢复指挥状态，一连串命令迅速下达。庞大的舰队再次开动，平稳地驶过那片刚刚被“净化”、虚空莲花尚未完全消散的星域。
舰队中的每一名将士，此刻都通过各自的观测设备或神识，“看”到了方才那神迹般的一幕。无与伦比的震撼之后，便是疯狂滋长的崇拜与战意。
“神帝陛下……万岁！”
“有此神威，何愁天道不灭！”
“誓死追随神帝！”
狂热的信念如同熊熊烈火，在每一艘星舰上燃烧，通过信仰网络汇聚，让整个远征军的气势再度拔升。
李无劫坐回主位，闭目调息。方才的施展，让他对“言出法随”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所谓‘言’，是意志的显化，是‘道’的宣言。所谓‘法随’，是自身之道与天地之道的同频共振……”他心中明悟更深，“我的‘噬天’之道，在炼虚之后，似乎……不止于‘吞噬’。方才净化那些天道扭曲时，我并未将其吞噬，而是……否定了其存在的‘规则基础’。这是否意味着，‘噬天’的更高层次，包含着‘定义规则’与‘否定规则’？”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种更深层的力量本质。在那“言出法随”的表象之下，是世界运行所依赖的、更基础的“弦”……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体悟，来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光。
远征，仍在继续。而李无劫的炼虚之威，已在这深邃星海中，刻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道印记。
前方，还有更强大的阻碍，更诡异的领域，以及那最终的……
太初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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