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国玉玺重现于世，汉帝刘禅手持神器立于却非殿前的景象，如同最迅猛的流言，一夜之间传遍了洛阳的大街小巷，并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更像是某种天命的印证，为这座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古都，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宿命的色彩。
然而，对于刘禅而言，紧接在受降仪式之后的，并非庆功宴饮，而是一项更为庄严、更为重要的仪式——告祭太庙。
洛阳南郊，汉室太庙。
此处虽历经曹魏数十年，但因曹丕篡汉时为标榜“禅让”而未曾毁弃，反而加以修缮维护，以示其政权承继于汉。此刻，太庙内外早已被龙渊卫严密把守，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刘禅已换下戎装，身着最为庄重的玄色上衣、朱红色下裳的帝王祭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珠遮蔽了他部分面容，却遮不住那双眼中深邃如海的情绪。姜维、王平、费祎、董允等文武重臣，皆着正式朝服，按品阶肃立于祭坛之下。
时辰已到，礼官高唱：“吉时已至——行祭——”
庄重而悠远的礼乐响起，编钟磬石，奏出古朴苍凉的乐章。
刘禅手持玉圭，缓步登上高高的祭坛。坛上早已陈列好太牢（牛、羊、猪三牲）祭品，香烟缭绕，直上青天。
他站定在祭坛中央，面向供奉着汉高祖刘邦、汉光武帝刘秀以及汉昭烈帝刘备神主牌位的方向。风吹动他冕冠上的玉旒，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也吹动了那宽大的祭服袖摆。
礼官开始宣读冗长而典雅的祭文，歌颂先祖功绩，陈述汉室中衰之痛，以及今日克复旧都之喜。
刘禅静静地听着，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芒砀山斩白蛇的沛公，看到了昆阳大战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刘秀，也看到了那个在涿郡桃园立下誓言、一生颠沛流离却始终未曾忘却兴复汉室之志的……这一世的父亲，刘备。
他的灵魂来自李世民，曾开创贞观盛世，也曾背负玄武门的血债。他熟知历史的轨迹，知道在另一个时空，蜀汉最终的命运，知道阿斗的乐不思蜀，知道诸葛亮的壮志未酬。正是这份“知道”，让他此刻站在这里，心中翻涌的情感复杂得难以言喻。
有成功的喜悦吗？有的。亲手扭转乾坤，实现即便在贞观年间遥想三国时亦会感到惋惜的遗憾，怎能不喜？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一种跨越时空的告慰，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怆与孤独。
祭文宣读完毕，该由皇帝亲诵祝祷之词。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声音。
刘禅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香火的味道，也带着秋日微凉的空气。他并未完全照搬礼官准备好的华丽辞藻，而是用一种沉郁顿挫，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声音，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仿佛要上达天听：
“不肖子孙……刘禅……”
他在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那个名字，依旧让他感到一丝隔阂与奇异。但他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谨率文武臣工，以清酌庶羞，敢昭告于高祖皇帝、世祖光武皇帝、皇考昭烈皇帝之灵：”
“莽卓肇乱，社稷丘墟；曹魏篡逆，神器蒙尘。备尝险艰，几坠汉祀！”
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并非怯懦，而是情感的奔涌：
“幸赖皇考昭烈皇帝，秉性忠仁，延揽英雄，信义着于四海，思贤若渴，颠沛险难，然折而不挠，终不为下！承继大统于益州，延续炎汉之一脉！”
说到此处，他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长坂坡将他护在怀中的赵云，看到了当阳桥上横矛立马的张飞，看到了在五丈原秋风中逝去的诸葛亮……那些熟悉的面容，那些逝去的忠魂。
“然关侯殒身荆楚，张桓侯遇害阆中，赵顺平、马威公等，皆早凋零……相父诸葛武侯，鞠尽瘁之节，承托孤之重，内修政理，外御强寇，夙夜忧叹，恐付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然天不假年，中道崩殂于五丈原……”
他的声音哽咽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祭坛冰冷的石板上。台下众臣，如姜维、王平等人，亦是眼圈发红，纷纷低头拭泪。那段艰难岁月，是所有幸存者心中共同的痛。
刘禅猛地抬起头，任由泪水流淌，声音却陡然变得激昂、铿锵，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股横扫阴霾、气吞山河的决绝：
“然——汉室之气运未绝！忠臣之义魂不灭！”
“儿臣……承祖宗之余烈，禀忠良之遗志，数载励精，上下同欲！内平南中，外联东吴，定关中，收陇右，垦荒兴农，革新吏治，终得将士用命，百姓归心！”
他向前踏出一步，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座太庙，拥抱整个天下：
“今——王师北定，克复洛阳！逆臣授首，伪帝归命！传国玉玺，重归汉手！”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震四野，连天际的流云似乎都为之一滞。
“此皆乃，”他环视台下众臣，目光扫过每一张激动而忠诚的面孔，“将士浴血之功，臣工竭智之劳，万民箪食之献！亦乃，高祖、世祖、皇考暨武侯、关张赵马黄等众忠烈英魂，于天庇佑之果！”
他再次转向神主牌位，深深一躬到底，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更甚以往的坚定与力量：
“列祖列宗，魂兮归来！今日，汉室再兴矣！”
“不肖子孙刘禅，于此立誓：必当继往开来，廓清寰宇，扫平余孽，使四海归一，华夏重光！以慰列祖列宗及众忠烈在天之灵！伏惟——尚飨！”
祝祷声落，余音在空旷的祭坛四周回荡。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万岁！”
“汉室重光！”
“陛下万岁！”
以姜维、王平为首的武将，以费祎、董允为首的文臣，以及所有在场的侍卫、仪仗，所有人都激动得难以自持，他们挥舞着手臂，热泪盈眶，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许多人更是直接跪伏在地，向着太庙，向着祭坛上那个身影，顶礼膜拜！
这欢呼声，不仅仅是为了胜利，更是为了那看似早已断绝，如今却奇迹般续接上的汉祚！为了那无数为此奋斗、牺牲的仁人志士！
刘禅站在祭坛中央，享受着这万众的欢呼与崇拜。风吹动他的衣袂，冕旒摇曳。他闭上眼，感受着这历史性的一刻。
脑海中，另一个时空的玄武门血光，似乎在这一刻渐渐淡去；五丈原的秋风悲泣，似乎也得到了安抚。他，李世民与刘禅的结合体，终于在这汉家太庙之前，完成了对两个时空、双重身份的整合与超越。
他知道，告祭太庙，不仅仅是向祖先汇报成绩，更是向天下人宣告——那个曾经偏安一隅的季汉，已经死了；现在站立起来的，是一个继承了西汉、东汉法统，拥有席卷天下、并吞八荒志向的——新的大汉！
“还于旧都”，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已然实现的功业，更是迈向更高目标的起点。
他的征程，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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