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怯怯的声音响起：
“那个…陆先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凛冬王朝的宰相林清辞，
正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一直沉默的始皇帝嬴政：
“始皇帝陛下…看起来如此威严，他后来一定很厉害，活得很久很久吧？
是不是找到了长生的办法呀？”
这个问题让亭内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
李世民刚刚端起的茶杯顿在了半空，朱棣也暂时从“战神”的打击中回过一丝神，
房玄龄、程咬金、王翦、张辅…等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先瞥了一眼嬴政，然后齐刷刷地聚焦在陆怀瑾身上。
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波动的嬴政本人，那握着酒杯的手指也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
深邃的目光投向了陆怀瑾，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吃瓜吃到千古一帝头上了？
而且还是由最人畜无害的林清辞点燃的引线！
这可比朱棣那茬刺激多了！
陆怀瑾看着林清辞那纯然好奇的眼神，心中暗叹一声，这小姑娘真是…问了个好问题啊。
他注意到嬴政的目光，那里面不仅有帝王的威严，更有一份对自身终极追求的执着。
陆怀瑾沉吟了片刻，组织着语言，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带有戏谑，而是带上了一种沉重。
“林姑娘这个问题…”
陆怀瑾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亭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此问，不仅关乎始皇帝陛下的毕生追求，更牵动着后世华夏一段…难以磨灭的血泪与伤痛。”
他首先将目光投向嬴政，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敬意：
“始皇帝陛下横扫六合，一统寰宇，书同文，车同轨，立下千古未有之基业。
其功绩，谓之‘功盖三皇，德超五帝’，亦不为过。
陛下追求长生，其本心，亦是希望能以不朽之身，永镇这亲手缔造的锦绣山河，护佑其传之万世。
这份超越凡俗的雄心与气魄，确实可敬可佩。”
嬴政端坐不动，冕旒下的神色稍缓，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隼，
紧紧锁定着陆怀瑾，等待着那不可避免的“然而”。
“然而，” 陆怀瑾的声音陡然转低，带着沉痛与惋惜：
“长生之道，终究缥缈难寻，逆天而行，往往…适得其反。
陛下当时倚重方士，服食所谓‘不死仙丹’…”
他话语微顿，似乎在谨慎地挑选着最准确的词汇，每一个字都显得分量千钧：
“那些被奉为至宝的‘仙丹’，据后世诸多考证，其中多含有朱砂、水银、铅丹等…剧毒之物。”
“剧毒？！”
林清辞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掩住了小嘴，灵动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身旁的林清澜也微微蹙起秀眉，下意识地握紧了妹妹微凉的手。
“不错，正是剧毒。”
陆怀瑾肯定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长期服食此类丹药，非但不能延年益寿，羽化登仙，反而会缓慢侵蚀五脏六腑，残害经脉根本。
甚至于…扰乱神智，令人性情渐趋暴躁，身体却在表面的亢奋下日渐亏空。
后世史家与医者根据诸多记载推断，始皇帝陛下您…
最终于盛年骤然崩逝，与长期服食此类蕴含剧毒的‘仙丹’，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再次看向嬴政，目光坦诚而恳切：
“陛下，那些丹药，非是仙药，实乃催命的穿肠毒药！
若陛下信我，日后万望珍重龙体，最好莫要再沾染了。”
“毒药…朕所求的长生药，竟是毒药？！”
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支撑着他、驱使着他不断追寻的信念支柱，
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想起那些方士信誓旦旦的保证，想起自己服丹后时而燥热、时而虚弱的身体…
一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混合着对生命流逝的恐惧和对追求落空的巨大失落，瞬间席卷了他！
“咔嚓！”
他攥紧的拳头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声响。
周身原本收敛的帝威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他并没有像朱棣那般拍案而起，怒形于色。
但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默，却更加令人心悸。
徐福！卢生！还有那些巧言令色的方士！
一个个名字在他心中划过，带着凛冽的杀意，心中已然给这些人判了死刑。
这时，陆怀瑾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同样面色凝重的李世民和朱棣，续道：
“此事，并非我一家之言，后世的史书，无论是唐时所修的《史记》注疏，还是明代的《资治通鉴通览》，皆有类似记载与推论。长生…终究是镜花水月。”
李世民闻言，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接口道：
“界主所言非虚，朕亦曾阅览前朝典籍，始皇陛下遣方士入海求仙，耗费巨万，然终无所获。
那所谓仙丹，确为金石剧毒之物所炼，服之不仅无益，反而大损寿元。
此乃史鉴，后人当引以为戒。”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后世君王回顾前朝教训的唏嘘与警示。
朱棣也闷声开口，他性格刚直，话语更是直接：
“咱也听过，那些炼丹的玩意儿，吃多了人都能疯魔！
咱爹…洪武皇帝在世时，便曾严令禁止宫中滥服丹药。
始皇帝陛下，您是一代雄主，可千万别被那些装神弄鬼的术士给坑害了！
这长生，怕是求不来的！”
他的话语虽糙，但关切与提醒之意却显而易见。
来自不同时代的帝王，共同指向了一个残酷的真相，让亭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复杂而微妙。
嬴政置身于这来自“未来”的共识之中，那孤高伟岸的身影，竟平生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寂寥与悲凉。
那压抑的怒火与信念崩塌后的冲击，如同实质般萦绕在这位千古一帝的周身，几乎要让周围的空气凝结。
陆怀瑾再次开口，声音缓和下来，却巧妙地拨开了笼罩在嬴政心头的浓重阴霾：
“然而，祸兮福之所倚。”
他话语清晰，每个字都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万幸，天意使然，陛下如今已莅临这万衢界，更已亲身承受了那枚‘洗髓丹’的灵效。
此丹乃真正的天地灵粹，非但无毒副作用，更能易经洗髓，固本培元，为陛下延寿数三十载，奠定根基。
比起那虚无缥缈、实则害人的，可谓云泥之别。
陛下日后，实在无需再执着于那些方士之物了。”
最后，他语重心长，如同一位挚友在做出恳切的劝诫：
“陛下，前路已明，歧途已显，未来可期，当珍重这来之不易的机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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