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郡城的清晨,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笼罩。
雨水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小院的青瓦,在檐下汇成串串珠帘。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暂时洗去了连日的燥热与不安。
书房里,程知行正伏案绘制一张新的图纸。
纸上不是机关陷阱,而是一种改良后的蒸馏装置草图。
经历了前夜的惊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仅靠防御和躲藏是走不远的。
他们需要更多的筹码,而“琉璃仙露”带来的财富和人脉,是目前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依仗。
胡璃依旧蜷在内室的软垫上,但状态似乎比前两日好了一些。
她今天清晨勉强喝下了小半碗林暖暖精心熬制的肉糜粥,此刻正闭着眼睛,似睡非睡,耳朵却不时微微转动,捕捉着雨声中的一切异响。
柳潇潇在厢房里整理账目,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声音里透着一股罕见的烦躁——任谁知道自己被观星阁那样的庞然大物盯上,都很难保持完全的平静。
林暖暖端着一壶刚沏好的茶走进书房,见程知行专注的样子,轻轻将茶盏放在他手边:“歇会儿吧,眼睛都红了。”
程知行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微烫的茶水带着清香滑入喉咙,稍稍缓解了连日的疲惫。
“我是在想,”他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观星阁的下一次动作,会是什么形式。”
直接强攻?
在城里可能性不大。
暗杀?
或许,但动静也不会小。
最有可能的,还是利用官方身份,找个由头光明正大地来“查访”。
比如……
以追查妖物、清查违禁的名义。
如果那样,三皇子那枚玉佩,或许能挡一挡。
但能挡多久,挡到什么程度,都是未知数。
“我们是不是……”林暖暖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压得很低,“该考虑离开南华郡了?去一个观星阁势力不那么强的地方?”
程知行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走不了。胡璃现在的状态,经不起长途颠簸。而且,我们的根基在这里,细盐和仙露的生意网刚刚铺开,一旦离开,前功尽弃不说,失去了经济来源,处境会更艰难。”
更重要的是,紫金山就在这里,灵穴就在这里。
他们穿越而来的核心任务,还没有丝毫进展。
离开,意味着放弃,意味着母亲在现代的病榻上,可能再也等不到希望。
“那……”林暖暖眼中忧色更深。
“等。”
程知行斩钉截铁,“等胡璃再好一点,等我们摸清观星阁下一步的动向,也等……”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迷蒙的雨幕,“等一个变数。”
他始终相信,局势不会一成不变。
观星阁有敌人,朝廷有派系,三皇子对司徒玄的态度也未必友善。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介入的契机,一个打破平衡的支点。
只是这个契机何时到来,以何种方式到来,无人知晓。
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
临近午时,巷口传来熟悉的梆子声——是走街串巷卖豆腐的老王头。
老王头每日午前都会准时出现在桂花巷,叫卖声嘹亮,已成为巷子里固定的背景音。
“豆——腐——嘞!新鲜的卤水豆——腐!”
声音由远及近,到了小院门外,却停顿了片刻。
正在院内晾晒衣物的林暖暖有些奇怪,平日老王头都是一边走一边喊,很少在谁家门口特意停留。
她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瞧。
只见老王头放下挑子,正用汗巾擦拭额头的雨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小院门扉。
接着,他弯下腰,好像在整理挑子的绳索。
几息之后,他重新挑起担子,吆喝声再次响起,慢慢走远了。
林暖暖正要转身,目光忽然瞥见门缝下方的青石门槛边缘,似乎多了一点不寻常的痕迹。
她轻轻拉开院门,探身查看。
门槛与地面相接的缝隙里,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紧密包裹的条状物。
油纸是常见的包点心的那种,颜色暗黄,混在潮湿的青苔和泥土中,极不起眼。
林暖暖心中一动,迅速将纸包抽出,掩上门扉。
她捏了捏纸包,里面是硬的,像是竹片或木片。
回到院内,她小心地剥开油纸。
里面果然是一片打磨光滑的薄竹片,约三寸长,一指宽。
竹片上空无一字,但入手微沉,触感冰凉,显然不是普通竹子。
林暖暖拿着竹片快步走进书房:“知行,你看这个。”
程知行接过竹片,入手便是一怔。
这重量和质感……
他仔细摩挲竹片表面,又对着光观察纹理。
竹片本身并无特别,但表面似乎涂了一层极薄的、透明的胶质,触之滑腻微凉。
“是老王头放在门口的?”他问。
林暖暖点头:“他刚才在门口停了停,应该是那时候塞进来的。”
程知行沉吟片刻,拿着竹片走到窗边光亮处。
他变换角度,忽然发现,在某个特定的倾斜角度下,竹片表面竟然浮现出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不是字,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凹陷纹理。
他立刻从书桌上取来一小碟研好的墨汁,用最细的毛笔尖蘸取少许,极其小心地涂抹在竹片表面。
墨汁迅速浸润,随即他用柔软的棉布轻轻拭去表面多余的墨。
凹陷的纹理里留下了墨迹,清晰的文字显露出来。
只有四个字,笔迹瘦劲,透着一股从容的贵气:
“小心观星,司徒。”
程知行瞳孔微微一缩。
林暖暖凑过来看到这四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
“三皇子。”
程知行低声道,语气肯定,“笔迹我不认识,但这竹片的处理方式,还有这传信的手段——利用每日必经的小贩,不留笔墨,只留暗纹,收到后需特殊方式显影。这是典型的密信手法,而且级别不低。”
更重要的是信息本身。
“小心观星”——提醒他们警惕观星阁。
“司徒”——直指观星阁主司徒玄。
简短,直接,却包含了最关键的信息:第一,三皇子知道他们被观星阁盯上了;第二,三皇子知道是司徒玄亲自关注此事;第三,三皇子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隐蔽的方式示警。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三皇子在观星阁内部,或者至少在针对他们的行动中,有消息来源。
意味着三皇子清楚司徒玄的危险性。
更意味着,三皇子与司徒玄,绝非同路人,甚至……
可能是对头。
“他这是在帮我们?”林暖暖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是在释放信号。”
程知行将竹片小心地放在桌上,盯着那四个字,“告诉我们,他知道了,他在关注,并且……他或许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成为一股制衡的力量。”
但这帮助是有条件的,有限的。
三皇子没有提出庇护,没有给出具体建议,只是示警。
这是一种观望,也是一种投资——他在观察,他们值不值得他下更大的注。
“我们……”林暖暖看向程知行。
程知行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渐渐停歇的细雨,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一线希望,终于透进来了。
虽然微弱,虽然遥远,但至少让他们知道,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压迫下,还有缝隙,还有可以借力的支点。
“把竹片处理掉,烧干净,灰烬撒进花圃。”程知行转身吩咐,“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潇潇。”
不是不信任柳潇潇,而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柳潇潇的表演天赋在虚张声势时是利器,但在需要绝对隐秘的事情上,知道太多反而可能带来风险。
林暖暖重重点头,拿起竹片和油纸,走向厨房。
程知行重新坐回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
三皇子的警告,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测——司徒玄已经亲自关注此事。
但同时也带来了最好的消息——他们并非完全孤立无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观星阁的下一次行动到来前,尽可能地增强自己,同时……想办法向三皇子证明,他们值得更多的“投资”。
怎么证明?
展现价值。
展现能力。
展现……
不可替代性。
他看向内室软垫上似乎沉睡的胡璃,又看向桌上未完成的蒸馏装置草图,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脑中成形。
雨彻底停了。
云层裂开缝隙,一缕阳光挣扎着投射下来,照亮了小院湿润的青石板。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紧张,但某种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棋局上,一枚意料之外的棋子,落下了。
(第114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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