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喧嚣和香水味被隔绝在电梯门后。
程知行独自站在下行的轿厢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应付柳潇潇那种绵里藏针的试探，比优化“星云”平台的核心算法更耗费心神。
他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虽然有个不省心的狐仙，但至少无需戴着社交面具的家中。
推开家门，意料之中的，胡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里追剧或者研究什么新奇家电。
她盘腿坐在正对门口的客厅地毯上，双手抱胸，下巴微扬，一副“本仙已等候多时”的架势。
那双灵动的眸子在灯光下灼灼发亮，里面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回来啦？”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刻意营造的随意，“那个‘校友联谊会’好玩吗？见到很多以前的同窗？有没有人被你现在的‘壕’气震慑到？”
她学着人类搓手指的动作，脸上是促狭的笑意。
程知行脱下外套挂好，换了拖鞋，语气平淡无波：“就那样，吃吃饭，聊聊天。”
他试图将今晚的经历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走向厨房想去倒杯水。
“聊聊天？”
胡璃却不依不饶，像条灵活的小鱼般滑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仰起脸凑近他，鼻翼微微翕动，像只警惕的小动物在嗅闻陌生的气息。
“你身上……沾了别的味道。”
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子，语气肯定，“一种很复杂、很多心思的香味，不像林暖暖那种暖暖的、干干净净的味道。”
程知行脚步一顿，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狐仙的嗅觉和直觉，在某些时候真是精准得可怕。
“人多了，味道自然杂。”
他试图绕过她。
胡璃却不肯放过，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厨房，靠在料理台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是不是见到那个……‘柳潇潇’了？”
她准确地报出了名字，显然之前偷看邮件时记下了这个关键信息。
程知行知道瞒不过，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耗费精力编造谎言，便点了点头：“嗯，见到了。”
“她长得好看吗？”
胡璃的问题直接得让人猝不及防。
“……好看。”
程知行客观评价。
柳潇潇的美丽是公认的事实，无可否认。
“比本仙还好看？”
胡璃立刻追问，挺了挺胸脯，带着点不服气的骄矜。
程知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比较弄得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张纯净无瑕、带着非人灵韵的绝美脸庞，无奈道：“不一样的好看。”
这是实话。
柳潇潇的美是尘世精心雕琢的华丽，而胡璃的美则超脱凡俗，带着山野的灵秀和不容亵渎的仙气。
胡璃对这个答案似乎还算满意，但好奇心并未消减。
“你们以前……很熟？”
她歪着头，眼神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话本里都说，这种‘校花’，多半是书生年少时的梦中仙侣。”
程知行正拿起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背对着胡璃，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尽可能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数据的语气开口：“不算很熟。大学时……短暂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分手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
面对胡璃这种能感知气息和情绪的存在，隐瞒或许会引来更多麻烦。
“哦——原来是初恋！”
胡璃恍然大悟，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程知行背上，声音压低，带着神秘兮兮的意味，“那她现在是不是对你余情未了？看见你现在‘今非昔比’，是不是后悔当初甩了你？”
程知行叹了口气，转过身，拉开与她的距离：“你想多了。只是普通同学见面，寒暄几句而已。”
他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稍稍压下了心头那点因被追问往事而泛起的细微涟漪。
胡璃却撇了撇嘴，抱着胳膊，脸上露出一种与她平日里懵懂形象不太相符的、近乎锐利的评判神色。
“寒暄？本仙看未必。”
她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小动物般的直觉和笃定，“此女缘浅，心不定。”
“嗯？”
程知行看向她。
“就是字面意思。”
胡璃解释道，用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她身上的‘缘线’驳杂不清，指向很多方向，却没有一根是沉厚稳固的。心思活络，欲望也多，像水上的浮萍，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飘。”
她顿了顿，看向程知行，眼神里带着清晰的告诫和一丝……不喜？
“反正，本仙不喜欢她。感觉她靠近你，目的不纯，不像林暖暖那样，气息干干净净，是真心为你好。”
她这番基于玄学感知的“人物鉴定”，简单直接，甚至有些武断，却奇异地与程知行基于理性观察得出的结论隐隐吻合。
柳潇潇的试探，确实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和计算。
程知行看着胡璃那副“本仙已看穿一切”的傲娇模样，心中那点因重逢柳潇潇而产生的微妙情绪，反而消散了不少。
他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小狐仙，懂得倒多。快去研究你的‘快速炼丹炉’（微波炉）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哎呀！”
胡璃捂住额头，夸张地叫了一声，瞪了他一眼，但眼神里的那点不悦和审视，也随着这个亲昵（对她而言可能是冒犯）的小动作化去了不少。
她嘟囔着“不识好狐心”，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回客厅，继续折腾她的现代设备去了。
程知行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微微扬起。
家中有一只直觉敏锐、说话直接的狐仙，似乎也不全是麻烦。
至少，她能轻易戳破那些浮于表面的社交假象，用最本质的方式，提醒他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值得珍惜的。
只是，柳潇潇这根“缘线”，恐怕不会因为胡璃的不喜，就轻易地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程知行隐隐感觉到，今晚的重逢，只是一个开始。
（第22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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