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璨大厦顶层公寓，厚重的防弹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窥探，只留下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空气净化器低声运作，试图驱散那若有若无、却仿佛已渗入墙壁的血腥与硝烟记忆。
苏晚晴蜷缩在客厅巨大的沙发里，身上裹着柔软的羊绒毯，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她没有开电视，也没有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邮件，只是怔怔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身体已经洗去尘埃，换上了干净的睡衣，但那种被粗暴捆绑、枪口抵住太阳穴的冰冷触感，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神经末梢。
获救后的庆幸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无处着力的后怕所取代。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她所依仗的财富、权势、智慧，是多么的苍白无力。那一刻，她能依靠的，只有那个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男人。
林烬……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主卧旁边，那扇紧闭的房门。那是林烬的房间。阿杰和一名医护人员刚刚进去，带着更多的医疗用品。
他伤得很重。她亲眼看到了那狰狞的伤口，看到了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半个身子。可他由始至终，没有哼过一声，甚至在她面前，连眉头都很少皱一下。
他就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所有风浪，只为在她面前维持一片看似安稳的港湾。
这种认知，让苏晚晴的心口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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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气氛截然不同。
林烬赤裸着上身，坐在床沿。精悍的肌肉线条上，新旧伤疤纵横交错，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残酷。左肩处，重新清理过的伤口皮肉外翻，虽然不再流血，但红肿和淤紫依旧触目惊心。医护人员正在为他进行更彻底的清创和上药，动作小心翼翼，额角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不仅仅因为伤势的严重，更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即使重伤也未曾稍减的冰冷压迫感。
阿杰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地汇报着后续处理：“……现场痕迹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技术性’处理，不会留下超出常规的线索。秦队长那边，我们提供了部分无关紧要的‘黑水国际’残部信息，足够他们忙一阵子。那台加密通讯器，他答应有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林烬闭着眼睛，感受着药水刺激伤口带来的尖锐疼痛，只是微微颔首。
“另外，”阿杰顿了顿，声音压低，“‘幽灵电台’那边有回复了。关于‘信标’，他们只挖到一点皮毛。对方非常谨慎，所有联络都通过多重加密和肉鸡跳转，资金流向也极其隐蔽，最终汇入了一个与多家离岸空壳公司关联的混沌账户，无法追溯源头。他们判断，这次绑架的指令级别很高，可能直接来自‘信标’的核心层，或者……某个通过‘信标’发布指令的、能量巨大的匿名客户。”
林烬缓缓睁开眼，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核心层……或者匿名客户……”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可能性，无论哪一个，都意味着对手的强大与难缠。
“还有，”阿杰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幽灵电台’暗示，追查‘信标’的风险远超预期，他们需要……加钱。而且，后续可能无法保证信息获取的连续性和安全性。”
钱，不是问题。但“幽灵电台”的退缩，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连这些游走在阴影中的情报贩子都感到忌惮，“信标”的可怕可见一斑。
“答应他们。酬金翻倍。”林烬没有任何犹豫，“告诉他们，我只要结果。”
“是。”阿杰点头，随即担忧地看着林烬的肩膀，“林先生，您的伤……医生建议至少需要卧床静养一周，否则可能会留下永久性损伤，甚至影响左臂功能。”
林烬的目光扫过自己惨不忍睹的左肩，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知道了。”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接受还是拒绝。
阿杰知道再劝无用，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和医护人员一起退出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林烬一人。他缓缓向后，靠在床头，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伤口持续不断的钝痛，以及高度紧张后精神松懈下来的空虚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抬起右手，看着掌心那些粗糙的茧子和细微的疤痕。这双手，曾经握住过死神镰刀，收割过无数生命。如今，却只想握住一份……安宁。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信标”、“黑水国际”、匿名悬赏、针对苏晚晴的“净化”指令……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收紧。而他，就是网中困兽，也是唯一能撕破这张网的利爪。
他不能倒下。至少，在彻底铲除威胁之前，不能。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门被推开一条缝，苏晚晴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上面放着一杯水和几片医生留下的止痛药。她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的光晕里，穿着柔软的睡衣，卸去了平日里的强势与锋芒，显得格外单薄和……脆弱。
“医生说你可能需要这个。”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烬看着她，看着她眼底尚未完全散去的惊悸，以及那强装镇定下的担忧。他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谢谢。”他伸手接过托盘。
苏晚晴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林烬将药片和水吞下，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些许不适。“死不了。”
依旧是言简意赅，近乎冷漠的回答。
但苏晚晴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感到被冒犯或被推开。她看着他靠在床头，闭目隐忍的样子，看着他左肩那厚厚的、依旧隐约渗出血丝的绷带，忽然明白，这份冷漠，或许是他唯一的保护色，是他用来隔绝痛苦、也隔绝脆弱的方式。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道：“对不起。”
林烬睁开眼，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苏晚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我……我以前可能低估了面临的危险，也……低估了你付出的代价。”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对他的……感激与愧疚。
林烬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她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职责。你不需要道歉。”
他的目光坦然，没有任何施恩图报的意味，也没有丝毫夸大其词的渲染，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守护她，是他选择的道路，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他都甘之如饴。
苏晚晴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异常清晰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痛苦或抱怨，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海般的坚定。
那一刻，所有盘旋在她心头的恐惧、后怕、愧疚，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锚点。
他没有说“我会保护你”之类的空泛承诺。
但他用几乎废掉一条手臂的代价，证明了这句话的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
她替他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林烬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脆弱与坚盾。
她展露了从未有过的脆。
而他，则必须成为那道永不倒塌的坚盾。
即使盾身已布满裂痕，染满鲜血。
路还很长，敌人还在暗处。
但只要他还站着，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身后那片，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微光。
夜色深沉。
而守护，无声亦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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