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阳塞久攻不下，粮草辎重又被焚毁大半，冒顿大军的士气如同秋日的野草，日渐枯萎。持续的“疲敌”袭扰，加上那两声不明所以却震慑心魄的巨响，让匈奴士兵们疲惫不堪，人心浮动。各部首领之间的抱怨和摩擦也日益增多，继续强攻固阳塞，似乎已经成了一条看不到希望的绝路。
然而，对蒙恬而言，局势同样不容乐观。固阳塞虽然暂时守住了，但守军伤亡惨重，急需休整和补充。其他防线也承受着不同程度的压力，牵制了他大量兵力。北疆漫长的冬季即将来临，若不能尽快击退冒顿主力，战事拖入寒冬，对后勤和士气都将是严峻的考验。
就在这僵持不下、双方都在寻找破局之机的时刻，韩信带着他麾下经过连日血战、已不足七百的骑兵，悄然回到了云中郡附近的大营。他没有立刻去休整，而是径直求见蒙恬。
大将军行辕内，灯火通明。蒙恬看着风尘仆仆、甲胄上满是刀箭痕迹和干涸血渍的韩信，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更多的则是凝重。
“韩校尉，辛苦了。”蒙恬示意他坐下，“你部连日袭扰，战果卓着，大大缓解了正面压力。固阳塞能守住，你功不可没。”
韩信抱拳行礼，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大将军谬赞，此乃末将分内之事。然，袭扰终是小道，难以决定战局。胡虏虽受创，主力犹在，若让其缓过气来，或绕道他处，仍是心腹大患。”
蒙恬点头，这正是他忧心之处：“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韩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悬挂的巨幅北疆地图前，手指沿着阴山山脉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一处标记着险峻符号、名为“鬼见愁”的隘口附近。
“大将军请看，”韩信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鬼见愁”上，“此处乃阴山支脉一断裂处，山势陡峭，小路崎岖难行，遍布碎石，夏季尚有山洪，秋冬则干燥无水，向为南北通行的绝地，故而得名。胡虏游骑亦罕至此处。”
蒙恬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韩信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蒙恬，“如今正面相持，是为‘正合’。欲破冒顿，需出‘奇兵’！末将愿亲率本部所有能战之士，自‘鬼见愁’险道秘密穿插，迂回至冒顿大军侧后，断其归路，焚其剩余粮草，搅乱其王庭！”
帐内瞬间一片寂静。几名在场的将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见愁”那条路，他们大多有所耳闻，那根本不是人能走的路！莫说骑兵，就是步兵想要通过也极其艰难，而且缺乏水源，一旦被发觉，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韩信！”一名资历较老的都尉忍不住出声呵斥，“你可知‘鬼见愁’是何等险地？你这简直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就算你侥幸通过了，区区数百人，深入数万胡虏后方，无异于羊入虎口！”
韩信面色不变，平静地反驳：“正因其险，胡虏才绝无防备。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此计方能出其不意！末将并非要凭数百人与数万胡虏正面决战。”
他再次指向地图，在冒顿大营后方，阴山北麓的一片区域画了一个圈：“据末将派出的斥候冒死回报，冒顿为保障退路，将其大部分老弱妇孺、以及剩余的部分牲畜、财物，安置于此地，守卫相对空虚。此地，才是冒顿真正的‘心脏’！”
他看向蒙恬，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末将穿插之后，目标便是此地！不需强攻，只需出现在那里，纵火制造混乱，散布谣言，让冒顿以为其归路已断，老家被袭！届时，前方久攻不下、粮草不济、士气低落的胡虏大军，必心生恐慌，军心瓦解！大将军再率主力从正面猛攻，内外夹击，必可大破冒顿！”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它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条几乎不可能通行的道路上，以及一支孤军深入敌后的小部队所能造成的心理震撼上。风险极高，一旦失败，韩信和他那几百人将尸骨无存。
但若成功……收益也同样巨大！这将是打破目前僵局，一举重创甚至歼灭冒顿主力的最佳机会！
蒙恬紧紧盯着地图，又看向眼前这个年轻却目光坚定的校尉。他想起了扶苏对韩信的极力举荐，想起了韩信自彭城以来的一系列惊艳表现，想起了他日前那精准狠辣的“疲敌”战术。
“你需要多少人？”蒙恬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声音沉稳。
“末将本部现有能战者六百七十三人，足矣！”韩信回答得毫不犹豫，“人多反而容易暴露行踪。只需配足三日干粮，以及……火种与响箭。”
“你可知，此去九死一生？”蒙恬目光如炬，直视韩信。
韩信坦然迎上蒙恬的目光，抱拳道：“为将者，马革裹尸乃是本分！若能以此残躯，换北疆十年太平，末将万死不辞！”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所有将领都看着蒙恬，等待他的决断。
蒙恬缓缓站起身，走到韩信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好！本部堂准你所请！”
他转身，对副将下令：“即刻调拨军中最好的战马，优先补充韩校尉所部！准备三日份最精良的干粮、火油、火镰、响箭！此事列为最高机密，除帐内诸将外，不得泄露分毫！”
“诺！”副将领命而去。
蒙恬又看向韩信，眼神深邃：“韩信，本部堂将北疆的战局，乃至大秦北境的安危，都托付于你了！你部出发三日后，无论有无消息，本部堂都会亲率主力，向冒顿大营发起总攻！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末将，定不辱命！”韩信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
当夜，云中郡大营一角，气氛肃杀而凝重。六百七十三名骑兵，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给战马喂食最后的精料。他们大多身上带伤，脸上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但眼神却如同手中的兵刃一般，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他们知道即将执行的任务极其危险，但他们信任带领他们取得一次次胜利的校尉。
韩信站在队伍前，没有多余的动员，只有简短而有力的话语：“诸君，随我，再行险招，立不世之功！目标，鬼见愁！出发！”
六百余骑，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营，向着北方那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阴山山脉，向着那条被称为“鬼见愁”的死亡之路，义无反顾地疾驰而去。
蒙恬站在行辕外的高台上，望着那支消失在黑暗中的小队，久久不语。寒风吹动他的战袍，猎猎作响。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韩信的性命，是这六百七十三名精锐，更是整个北疆的战局。
“扶苏公子，你举荐的这把尖刀，能否刺穿胡虏的心脏，就看此一举了。”蒙恬低声自语，目光投向了固阳塞的方向，那里，最终的决战，即将因这支孤军的命运而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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