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分身愣神的功夫,一个管事儿的魂儿晃过来了。这管事儿的也是个小孩,看着也就八九岁,长得特别清秀,穿着一身白色的小法术袍子,手里提着个灯笼。那灯笼不是普通灯笼,长得跟个溜溜球似的,圆滚滚,亮晶晶,里头像塞满了星星,一闪一闪地,照得周围魂灵的脸都泛着柔和的光。)
这小管事儿的走到分身跟前,慢条斯理地说:新来的?别大惊小怪的,这儿就这样。
分身指着那些疯玩的小孩:他们……他们咋都没失去记忆?这不科学啊!
小管事儿的翻了个白眼,那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有啥好奇怪的?只要有人记得我们,我们就能一直这么待着。等人把咱们忘了,咱们才真的消失。
(她晃了晃手里那盏溜溜球灯笼,里头的小星星哗啦哗啦瞧见没?这灯叫念想灯,谁要是心里头还想着你,灯就亮着。灯一亮,你就知道自己还没被忘,还能在这儿接着玩。要是哪天灯灭了……她做了个的手势,那你就跟屁一样,说散就散了。)
分身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听懂:你是说……只要有人记得,就能一直在这儿?一直玩?
(那可不!小管事儿的挺起小胸脯,一脸得意,像我,我娘天天在家里给我供着牌位,一天三炷香,雷打不动。所以我的灯亮得跟个小太阳似的,亮堂着呢!她举起那盏溜溜球灯,果然亮得晃眼,但是啊,像那边那个……她指了指桥墩子底下蹲着的一个小男孩,他爹再娶了,后娘天天吹枕头风,他爹早就把他忘了。你看他那灯,暗得跟快熄了似的,估计再有个把月,就得地一下,没了。)
分身顺着她指的方向瞅过去,果然看见桥墩子底下蹲着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手里也提着一盏小灯,但那灯的光弱得跟萤火虫屁股似的,一闪一闪的,随时要灭。那小男孩也不哭不闹,蔫头耷脑地抠着桥上的花瓣,抠下来一片,就地一吹,看它在空中飘。
(分身心里一下。他寻思着,这要是真的,那安斯里德……他哥……)
小管事儿的看他脸色不对,拿灯照了照他脸:哎,你咋了?脸白得跟鬼似的。
分身摆摆手:没……没事。
(他嘴上这么说,可脚底下跟生了根似的,杵在桥头不动弹。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安斯里德那张惨白的脸,一会儿是自己那句永远死透的诅咒。他越想越慌,越慌越站不稳。)
小管事儿的见他老不走,有点不耐烦了:喂,大叔,你搁这儿杵着干嘛呢?挡着我们玩了!你看那小胖墩儿,要跳远呢,你站那儿他不敢跳。
分身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瞅,可不是嘛,那个骑骷髅马的小胖孩儿,正站在桥头,准备来个纵马飞跃,结果被他堵在那儿,急得直挠头。
(分身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嘴里嘟囔着:对不住对不住……)
他一边挪,一边忍不住又问那小管事儿的:那……那要是一个人……被全世界忘了呢?
小管事儿的翻了个更大的白眼,那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快不见了:那还用问?一下,没了呗!连个屁都不剩!
(她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分身心口上。他腿一软,差点跪那儿。他脑子里就一个字:完。)
他哥安斯里德……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记得?神界那帮孙子?他们只记得有个疯子分身,不记得那个会画画的国王。创世神?那老东西早就把安斯里德当弃子了。永恒创造天使?她只关心大典有没有人跳舞。
全世界,唯一记得安斯里德的,只有他这个该死的分身。
(可他……他刚才还亲口咒他永远死透……)
分身越想越怕,越想越慌,他扭头就想往回跑,想冲出这死亡之地,想回到神界,想把那句诅咒收回来。可他刚一转身,那小管事儿的就拿灯照他,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哎,大叔,你提灯了吗?我咋没看见你的灯呢?
(分身一愣,低头瞅自己手。空的。没有灯。)
小管事儿的乐了,那笑里带着点儿同情,带着点儿幸灾乐祸:没有灯……说明没人记得你啊。大叔,你是不是也快一下,没了?
分身站在那儿,整个人都木了。他活这么大,从来都是他哥记得他、护着他、给他力量。可现在,他哥没了,被他咒没了。那还有谁记得他?那些神?那些读者?那些评论?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比桥墩子底下那个小男孩,灭得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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