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问……道……为何物？”
苍老沙哑的神念，在这片被青色火焰照亮的黑暗金属殿堂中回荡，带着万古的沧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道，为何物？
这是一个亘古的命题，是每一位踏上修行路的修士，或早或晚都会叩问的本心。答案千千万万，有人问道于天，有人问道于地，有人问道于剑，有人问道于心。
白子卿和蓝雨都陷入了沉思，面色肃然。这个问题看似空泛，实则直指修行根本，尤其是在这样一处上古遗迹中，面对一位疑似青霄仙尊麾下弟子的残魂，任何轻率的回答都可能引来不可测的后果。
旺财歪着脑袋，看看火焰，又看看沉思的几人，似乎觉得这问题很无聊，低头舔了舔爪子。
林枫沉默了片刻，眼中却并无迷茫。他经历过生死轮回，前世虽未达巅峰，却也触摸过“道”的边缘。重生以来，修混沌剑意，凝玄黄之气，对“道”的认知，早已超越了寻常修士。
他缓缓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望向祭坛上那团青色火焰中的模糊虚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道，无始无终，无形无象，无所不在，亦无所是。”
“于我而言，道是脚下之路，是手中之剑，是心中之意。”
“混沌未分是为道，玄黄开辟亦是道。毁灭是道，新生亦是道。”
“我之道，不求超脱天地，不求永恒不灭，但求无愧本心，以手中之剑，护我所护，斩我所恶，于毁灭中寻一线新生，于混沌中开一方清明。此乃我当下之‘道’，至于它日是否改变，那也是道之自然。”
林枫的回答，并未引经据典，也未故作高深，而是结合自身经历与感悟，平实道来，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信念与独特的气韵。尤其是提到“混沌”、“玄黄”、“毁灭新生”，隐隐与他身上的气息相合。
祭坛上，青色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那模糊的老者虚影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瞬，沉默了片刻，苍老的神念再次传来，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认可？
“善……不滞于形……不惑于名……明己心……即为道基……”
“第二问……剑……为何物？”
问题转向了“剑”。对于剑修，或者说对于手持兵刃的修士而言，这是对自身道路具象化的拷问。
白子卿和蓝雨作为剑修，精神更为集中。
林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右手抚上了腰间玄极剑的剑柄，感受着剑鞘传来的冰凉与内敛的锋芒，缓缓道：
“剑，是器，是术，是法，是道之延伸。”
“于凡人，剑是杀伐之兵；于修士，剑是护道之器；于剑客，剑是手足，是魂魄。”
“然，剑之本真，不在其形，不在其利，而在持剑之人。”
“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心中无剑，神兵亦是凡铁。”
“我之剑，是混沌之剑，可破万法；是玄黄之剑，可载厚德；是守护之剑，可斩邪祟；亦是问道之剑，指向我心中清明。”
“剑即是我，我即是剑。剑断，道不折；人在，剑意长存。”
话音落下，林枫身上那股内敛的混沌剑意，仿佛受到牵引，自然而然地透出一丝。虽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浑厚、苍茫、破灭与新生的独特韵味，在这片被压制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祭坛上，那柄斜插的断剑“青云”，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铮鸣！虽然锈迹斑斑，断刃残破，但在林枫剑意流露的刹那，它仿佛被唤醒了一丝沉寂万古的灵性！
青色火焰猛地窜高了一尺！其中的老者虚影也似乎波动了一下，那模糊的目光，似乎更加专注地“看”向了林枫，尤其是他腰间那古朴的玄极剑。
“混沌……玄黄……守护……问道……”苍老神念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带着一种追忆与感慨，“汝之剑意……确有几分……帝尊早年气象……不，似是而非……更添厚重……”
“第三问……若得此‘青云’断剑……汝将何为？”
第三问，不再问虚，而是问实。直接指向了目的与心性。通过了前两问对“道”与“剑”的理解，这最后一问，便是要看你是否配得上这柄曾追随过青霄仙尊的断剑，以及你得到它后的态度。
林枫目光落在那柄锈迹斑斑、却隐隐与自己产生共鸣的断剑上，沉吟片刻，郑重道：
“若得此剑，非为占有，亦非仅为增一利器。”
“此剑曾伴帝尊，历万古沧桑，断而不折，其志可感，其魂可敬。于我，它是一位前辈，是一段历史，更是一份传承。”
“我将以自身剑意温养，以玄黄气涤荡其尘封锈迹，探寻其过往峥嵘，感悟其中可能残留的帝尊剑道神韵。若有机缘，或可尝试重续其锋，但绝非强求，顺其自然。”
“它若有灵，愿随我征伐，我必不负其锋；它若愿长眠于此，我亦会躬身一拜，转身离去，不扰其清净。”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关键在于，它能否认可我之道，我之剑。”
林枫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对这柄断剑的尊重与渴望，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非强行索取，而是寻求一种认可与共鸣。这种态度，既是对前辈的尊重，也是对自身道路的自信。
祭坛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青色火焰静静燃烧，其中的老者虚影仿佛凝固。那柄断剑“青云”，再无动静。
白子卿和蓝雨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旺财似乎也感觉到气氛的凝重，乖乖趴着，大气不敢出。
良久。
“唉……”
一声悠长、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叹息，通过神念，在众人心间响起。那叹息中，蕴含着太多的复杂情绪——欣慰、遗憾、追忆、释然……
“悠悠万古……终是等来了……一丝可能……”
青色火焰开始缓缓摇曳，其中的老者虚影变得更加淡薄，仿佛随时会消散。
“后世小友……汝之道……汝之剑……汝之心性……虽稚嫩……却已具雏形……更难得……身怀混沌玄黄之基……与帝尊之道……确有缘法……”
“此‘青云’断剑……乃帝尊未成道时……亲手所铸第一柄剑……随其征战初年……后因故断裂……帝尊念旧……未弃……置于此处……”
“剑灵早已溃散……只余一缕不屈剑意与老夫残念共守……”
“今……汝既能引动剑意共鸣……又能明道、知剑、持心……”
“此剑……可暂托付于汝……”
话音落下，祭坛上的青色火焰猛然大盛，随即迅速收缩，尽数没入那柄断剑“青云”之中！断剑剑身上那些黯淡的锈迹，仿佛被火焰灼烧过一般，簌簌脱落了一部分，露出下面更为深邃的暗青色剑体，剑体上，隐隐有极其古老细微的云纹浮现！
嗡——！
一声清越、却带着无尽残缺与沧桑的剑鸣，自断剑“青云”上响起！虽然不及完整神剑的惊天动地，却自有一股孤傲、不屈、仿佛要刺破万古沉寂的凌厉之意！
紧接着，断剑“青云”轻轻一震，自行从那石座中缓缓拔出！它悬浮于祭坛上空，剑尖（虽已断）指向林枫，微微颤动，发出若有若无的嗡鸣，仿佛在审视，在呼唤。
同时，那道老者虚影的最后一缕神念传来，愈发微弱：
“持此剑……善待之……若有机缘……抵达天宫核心‘青霄殿’……或可……知其完整过往……得见……帝尊留影……”
“切记……此地……危机四伏……除异化死物……更有……当年残留禁制……与其他……闯入者……”
“吾念将散……助汝……最后一程……”
那模糊的老者虚影，对着林枫的方向，似乎微微颔首，随即彻底化作点点青色光粒，消散在黑暗之中。而祭坛上所有纹路的光芒，也随之彻底黯淡下去。
整个青铜大殿，似乎都轻轻震动了一下，那股笼罩四周、吞噬光线与神识的诡异黑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虽然依旧昏暗，但已能正常视物，神识压制也减轻了不少。他们看到，这大殿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方圆不过百丈，除了中央这祭坛，四周空空荡荡，只有几根巨大的青铜柱支撑着穹顶。
而那柄断剑“青云”，在老者残念消散后，化作一道暗青色的流光，发出轻微的破空声，主动飞到了林枫面前，静静悬浮。
林枫伸手，握住了剑柄。
入手冰凉沉重，一股苍凉、古朴、却又带着一丝微弱亲和的气息从剑柄传来，与他体内的玄黄气和混沌剑意隐隐呼应。剑身虽断，但握在手中，却仿佛能感受到它曾经的锋芒与荣耀，以及那万古不灭的不屈意志。
“多谢前辈。”林枫对着祭坛方向，躬身行了一礼。白子卿和蓝雨也连忙躬身。
礼毕，林枫仔细端详手中的断剑。剑长三尺余，断口参差不齐，似是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力崩断。剑身暗青，材质非金非玉，极为特殊，残留的云纹玄奥异常。尝试注入一丝玄黄气，断剑微微一亮，那些云纹似乎活过来一丝，剑身发出一声愉悦般的轻鸣，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仿佛力量不足。
“它受损太重，灵性几乎湮灭，只剩本能和一丝不屈剑意。需要长时间温养，或许才能慢慢恢复些许威能。”林枫心中明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柄来历惊天、潜力无穷的剑，更关乎青霄仙尊的线索。
他将断剑“青云”小心收起，与玄极剑并置于腰间（玄极剑似乎对这位“前辈”并无排斥，反而有种同类的沉寂）。
“恭喜林道友（林老大）！”白子卿、蓝雨和回过神来的旺财都围了过来，脸上带着喜色。能得到这样一柄上古神剑（即便是断的）的认可，无疑是巨大的机缘。
“侥幸而已。”林枫摇摇头，神色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凝重，“守剑前辈提到，此地还有更多危险，以及其他闯入者。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天机子，并探索此地，寻找离开或者深入核心的方法。”
他看向四周，大殿除了进来的门（已封闭），并无其他明显出口。但刚才黑暗退去时，他注意到，四周的青铜墙壁上，似乎有一些极其隐蔽的纹路，与祭坛上的纹路有相似之处。
林枫走到一面青铜壁前，仔细探查。果然，墙壁上有着细微的能量流转痕迹，构成了一些看似杂乱、实则隐含规律的纹路。他尝试将一丝混沌剑意注入其中一点。
嗡！
墙壁上纹路亮起微光，随即，一块约莫一人高的青铜壁，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条幽深、向下的阶梯通道！通道内，有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的暗青色光芒透出。
“有路！”天机子眼睛一亮。
“走，下去看看。保持警惕。”林枫当先踏入通道。白子卿、蓝雨紧随，旺财这次学乖了，紧紧跟在林枫脚边。
阶梯盘旋向下，不知有多深。墙壁上同样有古老的青铜纹路，散发着微光。空气中，那股精纯又死寂的灵气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金属冷却后的味道。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他们走出了通道，来到了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诡异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但洞穴的墙壁、穹顶、地面，全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青色的、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增殖的青铜物质！这些青铜物质构成了无数扭曲的管道、瘤节、齿轮状的凸起，有些地方还在缓缓渗出暗青色的粘稠液体，滴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整个空间，仿佛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活着的青铜生物的体内！无数暗青色的微光在那些管道和瘤节中流动，发出低沉的、仿佛心跳和金属摩擦的轰鸣。
而在洞穴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由蠕动青铜构成的池子，池中不是水，而是缓缓旋转的、暗青色的金属液流，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洞穴各处，那些青铜物质的表面或缝隙中，镶嵌着、包裹着、或者说……生长着许多东西！
有残缺的青铜甲胄碎片，有折断的兵器，有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骸（有些尸骸的骨骼竟然也呈现出暗青色），甚至还有一些被青铜物质半包裹、似乎还在微微抽搐的、形态各异的生物——其中赫然有之前他们在广场上遇到的那种漆黑蜥蜴怪物，也有其他从未见过的诡异生物！
这里，仿佛是一个青铜的墓地，又像是一个诡异的孵化场、改造场！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天机子声音发颤。
林枫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这诡异的青铜洞穴。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洞穴深处，那片蠕动青铜最密集、光芒最盛的区域。在那里，他隐约看到，似乎有一扇门。
一扇完全由流动的暗青色金属液构成、不断变换形状、散发着令人心悸空间波动的……门！
而就在他们观察之际，洞穴另一侧的某个通道口，也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而且，不止一拨！
“……刚才的震动和剑鸣，肯定有好东西！”
“小心点，这鬼地方邪门得很！”
“快看！那边有人！”
林枫几人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气息，藏身于一根巨大的青铜柱后。只见从对面两个不同的通道口，先后走出了三伙人。
一伙人身穿黑衣，胸口有狼头标志，正是之前追杀那三人的黑狼帮残余，只剩三人，个个带伤，神色惊惶。
另一伙人，则有六七人，穿着统一的灰色劲装，气息阴沉飘忽，正是影楼的刺客！为首一人，气息赫然达到了战王初期！他们身上也有战斗痕迹，但显然比黑狼帮的人从容得多。
第三伙人，人数最多，有十来个，服装杂乱，但个个气息彪悍，眼神贪婪，显然是临时凑在一起的散修队伍，为首的是一个独眼壮汉，背着一柄门板似的巨斧，修为也是战灵巅峰。
这三伙人显然也是被遗迹吸入，刚刚探索到此。他们彼此警惕地对视着，同时也都看到了洞穴中央那诡异的青铜池和深处那扇流动的门户，眼中都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那是……空间门户？通往遗迹更深处的入口？”影楼战王低声道，声音沙哑。
“肯定有宝贝！”独眼壮汉舔了舔嘴唇。
黑狼帮的人则有些畏惧地看着四周蠕动的青铜和那些被包裹的生物尸体。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洞穴中央那青铜池中的金属液流，旋转速度陡然加快！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同时，洞穴各处那些包裹着生物尸骸或残骸的青铜物质，开始剧烈蠕动！一些被半包裹、还在抽搐的生物，发出了凄厉的嘶吼，拼命挣扎！
“不好！这些青铜……是活的！它在……吞噬转化闯入者！”白子卿脸色大变，低呼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靠近青铜池边缘的一具半镶嵌在青铜壁上的白骨，突然被一股力量彻底拉入青铜物质之中，下一刻，那处青铜壁猛地凸起，撕裂，从中爬出了一只全新的怪物！
那怪物有着类似人类的骨架，但通体覆盖着暗青色的金属甲壳，关节处延伸出锋利的青铜骨刺，眼窝中燃烧着两团幽青的火焰，手中还抓着一把由青铜物质凝聚而成的扭曲长刀！气息，竟达到了战灵中期！
“吼——！”这青铜骷髅怪物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幽青的眼窝立刻锁定了距离最近的黑狼帮三人！
紧接着，洞穴各处，接二连三地有类似的青铜怪物从蠕动的青铜壁中爬出、站起！有人形，有兽形，有完全无法形容的扭曲形态！它们身上还残留着部分被吞噬者的特征，但已经完全被青铜物质改造、控制，散发着冰冷的杀意与死气！
眨眼之间，就有十几只青铜怪物出现，将三伙闯入者，以及躲在暗处的林枫几人，隐隐包围！
“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结阵！防御！”
“杀出去！”
惊呼声、怒吼声瞬间响起！三伙人顾不上彼此敌视，立刻背靠背组成防线，应对这些诡异的青铜怪物。战斗，一触即发！
林枫躲在暗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又看向洞穴深处那扇不断变换的流动金属门，眼中光芒闪烁。
危机，亦是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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