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四野。燕州城头火把通明，却照不透远处那如同浓墨般翻涌而来的阴影。那不是夜色，而是由无数狂奔身影汇聚成的、带着诡异嘶吼的死亡浪潮。
最先与这股浪潮接触的，并非城墙，而是城外数里处，依托几处矮丘和废弃村落构建的前沿警戒阵地。两百名燕州精锐老兵驻守于此，他们的任务是迟滞、试探，并为城墙主防线提供预警。
然而，当那黑压压的、狂奔不休的身影进入百丈距离时，即便是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没有战吼，没有阵型，只有一片混乱而急促的喘息、嘶嚎，以及无数双在黑暗中闪烁着骇人红光的眼睛。
“放箭！”阵地指挥官，一位独臂的老校尉厉声下令。
嗡——！
密集的箭雨破空而去，带着尖锐的啸音没入狂奔的敌群。惨叫声响起，有人中箭扑倒。但令人心悸的是，倒下的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中箭者，身形只是微微一滞，甚至踉跄一下，便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继续狂奔！箭矢插在他们身上，随着跑动摇晃，他们却毫不在意。更有甚者，直接将身上的箭杆折断或粗暴拔出，带出一蓬血肉，动作却不停。
“火箭！”老校尉声音发紧。
蘸裹了火油的箭矢点燃，化作一片流火飞入敌群，点燃了一些人的衣物、毛发。火焰灼烧皮肉的滋滋声和焦臭味弥漫开来。可那些被点燃的蛮族，竟也只是发出更加高亢、不似人声的嚎叫，速度不减反增，变成一个个奔跑的火人，疯狂扑来！仿佛疼痛对他们而言，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刺激。
“拒马！长枪！”老校尉额头青筋暴起，嘶声力竭。
阵地前匆忙布置的拒马和鹿砦，在这股完全无视伤亡、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疯狂冲击下，效果大打折扣。许多蛮族根本不懂闪避，直直撞上来，被尖锐的木刺穿透身体，却用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障碍，或者干脆用血肉之躯将其压垮，为后面的同伴蹚开道路！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血腥味与焦臭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发酵血液般的甜腥气息，扑面而来。借着火光，守军终于清晰地看到了敌人的面容——扭曲、呆滞、双目赤红如血、涎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淌下，皮肤下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在蠕动，整个人的气息狂暴而混乱，完全丧失了理智，只剩毁灭与冲锋的本能。
“杀！”
短兵相接在瞬间爆发。金属碰撞声、怒吼声、骨骼碎裂声、还有那种非人的嚎叫声，响成一片。
甫一接触，燕州老兵们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些蛮族的力量大得惊人！寻常刀剑砍在他们身上，往往只能切入皮肉，便被疯狂蠕动的肌肉和坚硬的骨骼卡住，难以造成致命伤。而蛮族的攻击则毫无章法，却招招势大力沉，完全不顾自身防御，甚至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一名燕州士卒格开砸来的粗木棒，反手一刀刺入对方腹部。那蛮族低头看了看没入身体的刀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张开流淌涎水的大口，狠狠咬向士卒的面门！士卒惊骇侧头，被咬中肩膀，剧痛传来，同时感觉对方的双臂如同铁箍般勒向自己，力量奇大，几乎要将他骨头勒断！
“滚开！”旁边的同袍怒吼着挥刀砍断了那蛮族的手臂，救下战友。断臂的蛮族却仿佛不知疼痛，用剩下的独臂和牙齿继续疯狂攻击。
阵地上，类似的场景处处上演。燕州守军配合默契，武艺精熟，却被打得节节后退。不是武艺不如，而是对手完全超出了常理。他们不惧伤痛，不知疲倦，攻击疯狂而致命，防守却近乎于无，仿佛一具具只为杀戮而驱动的血肉机器。许多士卒的伤并非来自致命的攻击，而是在格挡或躲避对方那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打法时，被震伤内腑，或被蛮力扯伤关节。
惨叫声逐渐从蛮族一方，转向了燕州守军。
“撤！交替掩护，撤回城下！”老校尉目眦欲裂，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弟兄，知道这阵地守不住了。继续硬拼，只会被这股疯狂的洪流彻底吞噬。
残余的百余名老兵且战且退，向着城墙方向靠拢。而那些蛮族，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死死咬住，疯狂追击。他们的速度丝毫不减，甚至因为接触到鲜血和战斗，显得更加兴奋狂躁。
城墙上的杨业霆、杨震山、柳梦嫣等人，将前沿阵地的惨烈尽收眼底。每个人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尤其是柳梦嫣，她看得更加仔细，灵觉全力感知着那些蛮族的状态。
“果然……完全失去了理智和自我保护的意识。”她声音冰冷，“他们的攻击，每一次都是倾尽全力的爆发，肌肉、筋骨承受的压力远超极限。看那边！”
她指向战场一处。一个格外高大的蛮族，正一拳将一个燕州士卒连人带盾砸飞出去，那士卒在半空中就喷出一口鲜血，盾牌碎裂，臂骨显然也断了。而那蛮族，挥拳的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拳头皮开肉绽，露出了森白的指骨，但他却恍若未觉，继续用那条断臂胡乱挥舞着冲向下一个目标。
“他们不是在战斗，是在燃烧自己！”孤语道人沉声道，眼中充满了凝重与一丝悲悯，“那股狂暴的气息，在透支他们的生命本源！这等状态，绝无法持久，但在此之前，他们就是最可怕的杀戮兵器。”
“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墙！”杨震山怒吼一声，“弓弩手，覆盖射击！重点阻断后续梯队！”
城墙上的床弩、神臂弓再次发出怒吼，更密集的箭雨倾泻而下，试图将蛮族洪流截断。然而，效果依旧有限。这些疯狂的蛮族对箭矢的规避几乎为零，伤亡在持续增加，但整体的冲锋势头并未被完全遏制。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批，已经追着撤退的燕州老兵，逼近了城墙一里之内！
“父亲，我带人下去接应！”杨震山看向杨业霆。
杨业霆尚未回答，柳梦嫣却忽然道：“爷爷，父亲，让我带赤日遗民的兄弟们下去。赵老前辈可与我同往。我们对正魔融合之力的运用更娴熟，或许对这种诡异状态更有抗性。而且……”她目光扫过战场，“需要有人试试，他们的‘核心’在哪里，或者说，这种疯狂状态是否有弱点。”
杨业霆目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柳梦嫣的意图。她不仅要去接应、稳住阵脚，更肩负着试探和寻找破敌之法的重任。
“好！赵老弟，你与梦嫣同去，带三百赤日遗民精锐，打开城门，接应撤退弟兄，稳住阵线！切记，不可恋战，以击退当前之敌、摸清虚实为主！”杨业霆果断下令。
“得令！”赵继祖早就按捺不住，提起他那柄门板似的巨刃，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老子倒要看看，这些鬼东西有多硬！”
“开城门！”杨震山同时下令。
沉重的绞盘转动声响起，燕州南门（面向后方，相对安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柳梦嫣一马当先，玄宇剑已然出鞘，剑身流淌着清冷而深邃的光泽。赵继祖紧随其后，三百名赤日遗民战士如同出闸猛虎，咆哮着冲出城门，向着且战且退的己方同袍和紧追不舍的疯狂蛮族对冲而去！
柳梦嫣身法如电，瞬间切入战场。她没有选择那些状若疯魔的普通蛮族，而是灵觉锁定了一个气息格外狂暴、身高近乎一丈的巨汉。那巨汉正双手挥舞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抢来的粗大梁柱，将两名燕州老兵扫飞。
“玄宇·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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