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十三年（872年）暮春，翁山港的潮水带着海腥气漫过码头青石板。钱镠踩着刚退潮的湿泥登上自己起名“定波号”的主舰，玄色劲装外罩的明光铠在日头下泛着冷光。他身后，两艘楼船和十八艘海鹘船正被两千水师塞满——越窑青瓷的冰裂纹在舱内流转，蜀锦的丝线沾着舱板的桐油，雕版精装的儒家经典、佛教典籍堆积如山，还有满满十艘船全部装的是铜钱，最惹眼的却是甲板上那十二架黑铁床弩，弩臂上还留着“杭州军器监“的火漆印。
“主公，周先生在‘望海号’上等您。”马绰的嗓门压过了船工号子，他手里正攥着本账册，“杭州水师那批床弩总算妥了，用五万贯铜钱换的，他们也太黑了。不过每架能射三百步，威力很不错，保养的也很好。”
钱镠点头，目光扫过主舰船舷外探出的庞然大物——那是三根裹着铁皮的硬木拍杆，底部用生铁铸件固定在舱底，顶端缠着粗如人臂的麻绳，末端悬着半人高的铁制锤头。
“拍杆的铁肋都装牢了？”他问。马绰拍着铁铸件：“按主公说的，用明州最好的‘镴铁’做肋条，砸下去能掀翻三层的海船，试的时候特意沉了艘报废的漕船，木屑飞得比桅杆还高。”
周逵这时从相邻船的船头拱手走来，这位老爷子这次竟然穿着的日本式直衣，手里海图的朱砂航线旁，密密麻麻标着“黑水洋”“远瀛岛”等字样。
“主公，从杭州请来的船匠说，这种带铁肋的拍杆，整个江南水师也只有三艘楼船装过”他凑近低声道，“只是......我们又是铠甲，又是床弩，现在又改装了两艘楼船当战船，要是传出风声去，会不会惹麻烦？”
钱镠跃上两船间的跳板，脚下木板被压得咯吱响：“怕什么，这船是‘赵记盐号’的，管咱们‘钱氏商行’有啥关系？”
“再说了，镇海军赵使君都敢卖给咱们，咱们有啥好怕？我们的船和人是提前答应好的，不进入陆地的，不影响他的权威。在这外海谁的拳头大，谁有道理！现在是我有道理，我看哪个敢乱长舌头？”说完钱镠哼了一声。
“周先生，路线有没有问题？我们这次准备这么多过去可是要赚钱的，不能出现差错！”钱镠不放心的确认。
“主公当心，自去年秋天开始这几个月，我们护航队小批地已跑了好几次了，路线也全部绘成了海图。”说着周逵拿着手里的海图扬了扬，示意给钱镠看。
“我们停靠的是博多湾，为了和太宰府方便联系，我还特地换了身行头呢！”
“丑的要死，这什么玩意，还是咱们的衣服好看！”钱镠瞥了一眼，嫌弃道。
周逵听了没有回话，只是抚着须哈哈大笑。
扯过周逵手里的海图看了看，等瞅到博多湾的位置时，钱镠笑着大声吩咐：“告诉弟兄们，这次要是带回来的东西够多，每人加赏十贯钱——但谁要是敢在船上摆弄床弩走火，打断的可不止手筋。“
甲板上爆发出哄笑时，马绰正指挥兵卒给床弩上弦。那些从杭州水师倒腾来的家伙确实厉害，弩机上的青铜望山刻着精细的刻度，箭槽里的铁箭足有孩童手臂粗，箭簇闪着蓝黑色的寒光。“这弩箭蘸了桐油，射中船帆能着火。”马绰演示着扳动扳机，机括发出“咔嗒”脆响，“就是太沉，得四个壮汉才架得动。”
周逵打开檀木盒，十二枚错金铜印在阳光下晃眼。“大宰府少贰官藤原元利最贪这些精巧物件，”他指着印文，“特意让工匠在边角刻了‘越窑监制’，他准以为是上贡的珍品。”钱镠却盯着最大那艘楼船的拍杆：“比起这些，还是铁锤头管用。听说倭国的海贼船连铁皮都没有，一拍就得散架，回头遇到得试试。”
潮水再次涨起时，二十艘船依次拔锚。钱镠站在船尾望着翁洲岛渐渐缩小，直至隐入雾中。
船队出航第三日，看到一片岛链出现在海面上，算了算历程，大概也快到了倭国九州岛了；周先生拿着地图算了算，说是到了值嘉岛。这个名字可能没人听过，现代这里叫五岛列岛。呃，这个名字可能也没多少人听过，挨着这些群岛的地方就很有名气，一秒平三万，“胖子”落脚点，九州岛长崎。
海面上突然冒出了些黑点，了望手在桅杆上喊出“有情况”三个字时，钱镠正和周逵核对货物清单。他冲到船头，见前方海面连绵的黑点越来越大。
“该不会遇见海兽或者海怪之类的了吧？”周逵声音发颤。钱镠却扯开嗓子下令：“降半帆，船头朝西北！环智，让各船把床弩都架起来，箭上缠油布！”
马绰刚应声，了望手突然尖叫：“船！好多船！”黑影慢慢变大，原来是十几艘挂金色太阳旗的小船，船头武士举着长刀嘶吼。周逵大声喊道：“是倭国海贼！专抢外国商船！”
“怕什么，周先生，应该是他们怕咱们！”，说着钱镠拔出刀准备御敌。
钱镠拔刀的瞬间，马绰已带人将床弩推到甲板前沿。“主舰拍杆准备！“他吼着扳动绞盘，硬木杆发出“嘎吱”的承压声，铁锤头在晨曦中晃成黑影，“左舷三艘床弩瞄准领头船！”
“别杀太多，留活口问路。“钱镠声音透过风声传到各船。二十艘船突然呈雁形排开，床弩铁链绷紧如蜷缩的毒蛇，蓄势待发。
海贼船里的嘶吼越来越大，是海寇确定无疑了，他们大概以为这些船和其他商船一样好欺负，竟直挺挺冲过来。
“放！”钱镠挥刀劈下。十二支火箭破空而出，拖着火星扎进最前那艘海贼船的帆篷。油布遇火瞬间燃起，火舌舔着帆布，在雾中炸开团橘红。紧接着，主舰拍杆轰然砸下——铁锤头精准砸在另一艘船的中部，只听“咔嚓”巨响，那船竟像被巨斧劈开般断成两截，海水“咕嘟咕嘟”往里灌。
“好准头！”马绰喊着又绞起拍杆。接着又是“放”，“啪”，“啊”的声音传来，仿佛拿着榔头在敲一些脆皮鸡蛋一样。很快海面上就只剩下一堆漂浮的残缺舢板，还有抚着木板叫喊的海寇（倭寇）。
钱镠盯着水里挣扎的倭人，发现他们桨叶竟然是桧木做的——听说在大唐能换十匹蜀锦。“抓活的！”他纵身跃上对方摇晃的船板，横刀架在戴铜盔武士脖子上，“知道博多湾怎么走吗？”
武士瞪着他盔甲上的狼头纹章，嘴里叽里呱啦喊着。
钱镠听的心烦，直接喝道：“说人话，在叽叽歪歪砍了你！”
周逵急忙上前翻译：“他说他是大宰府‘防人’，奉命来‘检查’外国船的。”
钱镠笑起来，用刀背拍武士的脸：“检查你奶奶个腿！去，告诉你们太宰府，天朝的钱镠带了好东西，要和他做笔大买卖。但再敢派这些鬼玩意来送死，下次就用拍杆送你们全去见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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