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圣旨是在一个晴好的上午送到忠勇侯府的。
宣旨太监声音洪亮地念出旨意时，忠勇侯府正厅里跪了一地的人。老夫人神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云舒窈垂首跪在祖母身后，耳根微微泛红；府中其他人则难掩激动——太子妃，这是何等尊荣。
旨意念罢，忠勇侯率全家叩首谢恩。待宣旨太监离去，府中才渐渐有了声响。
“恭喜大小姐！”下人们纷纷道贺。
云舒窈扶着祖母起身，面上还算镇定，手心却已微微出汗。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走，去祠堂给你母亲上炷香。”
祖孙二人来到祠堂，对着牌位恭敬上香。老夫人轻声道：“窈儿母亲若在天有灵，看到今日，也该欣慰了。”
云舒窈望着母亲的牌位，眼眶微热。她自幼丧母，由祖母抚养长大。祖母教她读书识字，教她管家理事，教她体恤庄户，才有了今日。
“祖母，”她轻声道，“孙女有些怕。”
“怕什么？”老夫人温和地看着她，“你品行端正，心怀百姓，正是最适合太子的人选。皇后娘娘亲自考校过你，陛下也认可了你，这是你的福分，也是你的责任。”
“孙女明白。”云舒窈深吸一口气，“只是宫中规矩森严，孙女担心……”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夫人道，“皇后娘娘不是迂腐之人，太子殿下也是明理之人。你只要守好本心，做好分内之事，便不会错。”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孙女：“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原想等你出嫁时给你。如今正好。”
云舒窈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对玉镯，玉质温润，雕工简洁。
“你母亲常说，女子当如玉，外柔内刚。”老夫人眼神悠远，“这对镯子，你戴着。时时记得，无论身处何位，都要守住本心。”
“孙女谨记。”云舒窈郑重收起玉镯。
消息很快传遍京城。
东宫詹事府里，属官们纷纷向太子道贺。萧靖初神色如常，只道：“婚事自有礼部操办，诸位各司其职便是。”
话虽如此，东宫上下却都透着喜气。太子年已弱冠，大婚在即，这是国本稳固的象征。
坤宁宫中，沈静姝正与徐清韵说话。
“娘娘这下可放心了。”徐清韵笑道，“太子妃人选定下，是桩大喜事。”
沈静姝含笑点头：“舒窈那孩子确实不错。昨日她祖母递牌子请安，说这孩子回府后，第一件事是整理庄子的账目，说要在大婚前把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
“是个务实的孩子。”徐清韵赞道，“与殿下正般配。”
“是啊。”沈静姝望向窗外，“治国齐家，都需要务实之人。”
景姝女子学堂里，萧令仪听到消息，高兴得当即就要去东宫贺喜，被徐清韵拦下：“殿下正忙，你过两日再去。”
“我这是替皇兄高兴嘛。”萧令仪笑道，“云姐姐人真好，上回雅集，她还特意带了庄子上新织的棉布样品，说若姐妹们觉得好，可以教庄户们多织些。”
徐清韵心中一动：“她真这么说？”
“是啊。”萧令仪道，“云姐姐说，女子合作社可以扩大品类，棉布若是织得好，也能卖出去。她还说可以请她家庄子的织娘来教手艺。”
徐清韵感慨：“这姑娘还未入东宫，就已在为百姓着想了。”
消息传到格物院时，萧怀瑾正和韩弘毅摆弄一个新做的水车模型。
“皇兄要成婚了？”九岁的孩子眨眨眼，“那我是不是要有嫂嫂了？”
韩振在一旁笑道：“正是。怀瑾要有嫂嫂了。”
“嫂嫂会来格物院看我们做的东西吗？”萧怀瑾问。
“这要看你嫂嫂的兴趣了。”韩振摸摸他的头，“不过听说这位云小姐关心农事，或许会对水利农具有兴趣。”
韩弘毅眼睛一亮：“那我们可以做更好的水车送给嫂嫂！”
两个孩子又埋头研究起来。韩振看着他们，心中感慨时光飞逝。太子都要大婚了，这些孩子也都长大了。
朝堂上的反应则更为复杂。
有真心贺喜的，如工部尚书韩振、礼部尚书等与忠勇侯府交好或敬佩其为人的官员；也有暗自盘算的，如一些本有意将女儿嫁入东宫的世家；更有冷眼旁观的，想看看这位出身不算顶显赫的太子妃，将来能有何作为。
下朝后，几位官员在宫门外低声议论。
“忠勇侯府虽清白，但比起那些累世公卿，终究单薄了些。”
“太子妃重在德行，不在家世。云家姑娘品性端正，又得帝后认可，足矣。”
“听说这姑娘关心农事，常下庄子，倒是个实在人。”
“实在才好。东宫不需要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
议论归议论，圣旨已下，此事便成定局。聪明人已经开始想着如何与未来的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打好关系了。
忠勇侯府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起来。宫中派了嬷嬷来教习礼仪，内务府也来人量体裁衣，准备嫁妆。云舒窈每日除了学习礼仪，仍会抽时间处理庄子事务。
这日，她正在看庄子送来的夏收账目，侍女来报：“小姐，庄子上的王管事来了，说有事禀报。”
“让他进来。”
王管事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进来后先行礼：“大小姐，庄子上试种的新稻种，第一批已经收了。亩产比往年多了两成半！”
云舒窈眼睛一亮：“当真？”
“千真万确。”王管事激动道，“老汉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庄户们都高兴坏了，说明年全都要种这个。”
“好。”云舒窈想了想，“你回去后，把种植的详细过程、用的什么肥、浇了多少水，都记下来。另外，留出十亩地，明年分给邻近的农户试种，种子我们出，收成归他们。”
王管事一愣：“大小姐，这……”
“好的稻种就该推广开来，让更多百姓受益。”云舒窈温声道，“你去办就是。”
“是，是！”王管事连连点头，眼眶有些湿润，“大小姐心善，庄户们有福了。”
消息传到东宫，萧靖初正在看社学试行县的报告。闻讯后，他对詹事道：“云小姐此举，正是社学该推广的精神——知识共享，惠及众人。”
他沉思片刻：“将此事记下，可作为社学教材的实例。农事改良不能只靠朝廷推动，更需要民间自发参与。”
“殿下英明。”詹事应道。
傍晚，萧靖初去坤宁宫请安时，与母后说起此事。
沈静姝听后微笑：“这倒巧了。前日内务府报上来，说太子妃的嫁妆里有五百石新稻种，说是要带到东宫，将来推广之用。”
萧靖初一怔，心中涌起暖意。
“这姑娘是真心想做点实事。”沈静姝感慨，“靖初，你选对了人。她不仅会是你的贤内助，也会是百姓的福气。”
“儿臣明白。”萧靖初郑重道。
从坤宁宫出来，天色已晚。宫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宫廷的重重檐角。
萧靖初走在宫道上，忽然想起江南那些田间劳作的农人，想起湖广社学里那些认真听课的孩子，想起江陵县那个想当郎中的孩童。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而现在，他将有一个能与他同心协力的人。
这或许就是最大的幸运。
回到东宫，萧靖初没有立即休息，而是提笔给云舒窈写了封信。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闻卿推广稻种之事，甚慰。农事乃国之根本，卿之用心，万民之福。望卿保重，来日方长。”
写完封好，他交给詹事：“明日送去忠勇侯府。”
“是。”
窗外月色如水，夏夜静谧。萧靖初站在窗前，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婚事已定，前路漫漫。但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走。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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