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京城的气温渐暖,正是马球会的好时节。
忠勇侯府的老夫人递了帖子,邀请几位相熟人家的年轻子弟在自家马球场聚会。这份名单中,自然少不了太子萧靖初——这是沈静姝与老夫人心照不宣的安排。
萧靖初接到帖子时,正在东宫与詹事商议社学试行县的名单。他略作沉吟,便应下了。
“殿下要去马球会?”詹事有些意外。太子素来稳重,对这类聚会并不热衷。
“社学推行也需要各方面支持。”萧靖初神色如常,“忠勇侯府在朝中人脉甚广,若能得他们支持,许多事办起来会更顺遂。”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詹事何等精明,心中已明了七八分,面上却只道:“殿下思虑周全。”
马球会那日,天朗气清。
忠勇侯府的马球场在京郊,占地颇广,绿草如茵。萧靖初到时,场上已有些许热闹。几位年轻公子正在热身,几位闺秀则在凉棚下坐着喝茶。
云舒窈今日穿了身便于活动的骑装,靛蓝色窄袖短袄配月白色长裤,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清爽利落。她正与两位表姊妹说话,见太子车驾到,忙随众人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萧靖初下得车来,目光扫过众人,“今日既是马球会,便以球友相称即可。”
话虽如此,众人哪敢真与太子称兄道弟。倒是云舒窈从容些,笑着介绍今日安排:“殿下,一会儿分作两队比试。兄长他们已组了一队,还差几位。殿下可愿下场?”
“自当奉陪。”萧靖初道。
马球场上很快热闹起来。萧靖初球技不错——这是萧景珩特意让武师傅教过的,说君子当“文武兼修”。他与忠勇侯世子云舒霆分在一队,云舒窈则在另一队。
开球之后,萧靖初很快发现,云舒窈的马球打得极好。她控马娴熟,击球精准,更难得的是有大局观,几次妙传让同队得分。
“殿下当心!”云舒窈清亮的声音响起。
萧靖初回神,只见一球疾驰而来,他侧身挥杆,球应声入网。场上响起喝彩声。
一场球打下来,两队不分胜负。众人下马休息时,萧靖初对云舒窈道:“云小姐球技精湛。”
“殿下过奖。”云舒窈抹了抹额上的汗,“臣女从小随祖母在庄子上长大,常骑马巡视田亩,便练出来了。祖母说,女儿家也该强身健体。”
“老夫人高见。”萧靖初想起母后也常这么说。
休息片刻,众人移步到凉棚用茶点。话题从马球自然转到农事上——原来忠勇侯府在京郊的庄子正在试种一种新稻种。
云舒窈说起此事,眼睛发亮:“是从湖广引进的稻种,据说抗旱。去年在庄子上试种了十亩,比本地稻种多收两成。今年打算扩种到五十亩。”
“可曾记录详细的种植数据?”萧靖初问。
“有的。”云舒窈让侍女取来一本册子,“从浸种、插秧到收割,每个节气做什么,施什么肥,都记下了。还画了稻苗长势图。”
萧靖初接过翻看,见册子记录得工整详细,不仅有文字,还有图示。更难得的是,旁边还批注了与其他稻种的对比。
“这些数据若推广开来,于农事大有裨益。”他真心赞道。
“臣女也是这么想。”云舒窈道,“已抄录了几份,送给邻近的庄户。只是……”她顿了顿,“许多农户不识字,只能口口相传,难免有误。”
萧靖初心中一动。这正是社学要解决的问题——若百姓都识字,这类农事知识便能更有效地传播。
两人又聊了些水利、农具的话题。云舒窈对农事的了解远超出萧靖初的预料,不仅知其然,还常问其所以然。
“臣女常想,为何南方的水车比北方的好用?除了水力充足,是否还有结构上的差异?”她认真道,“前些日子还托人去工部找了些图纸来看。”
萧靖初想起自己南巡时也关注过水车,便道:“孤在江南见过几种改良水车,效率确比旧式高。待孤找到详细图纸,可与你一观。”
“当真?”云舒窈眼睛一亮,随即意识到失态,微赧道,“臣女失礼了。”
“无妨。”萧靖初笑了,“格物致知,本是好事。”
两人越聊越投机,直到忠勇侯世子过来提醒,才发觉日已西斜。
回宫路上,萧靖初坐在车中闭目养神,脑中却回响着今日的对话。云舒窈不仅懂农事,更有探究之心;不仅关心自家庄子,还想惠及乡邻。这样的女子,确与寻常闺秀不同。
三日后,萧景珩召儿子问及马球会之事。
萧靖初如实禀报,特别提到云舒窈记录的稻种数据。
“她倒是个有心人。”萧景珩听完道,“农事乃国之根本,能关心此事,可见胸襟。”
“儿臣也是这么想。”萧靖初顿了顿,“只是婚姻大事,还需慎重。”
“自然。”萧景珩颔首,“你母后说,过几日宫中有书画品鉴会,可再请她入宫看看。人在不同场合,性情会有不同表现。”
萧靖初明白父皇的意思。马球场上可见其活力与协作,书画会上则可见其涵养与心性。
五月底,宫中果然办了场小规模的书画品鉴会。沈静姝亲自操办,请了几位擅书画的闺秀,云舒窈自然在列。
这次品鉴会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临水而建,清风徐来。亭中已摆好了几幅前朝名画,并有笔墨纸砚,供人即兴创作。
萧靖初到场时,几位小姐正在赏一幅《耕织图》。云舒窈站在画前,看得格外认真。
“云小姐对此画有兴趣?”他走近问道。
云舒窈回身行礼,道:“回殿下,臣女觉得这画不仅画技精湛,更难得的是如实记录了当时的耕织场景。您看这纺车的形制,与现在用的已有不同。”
她指着画中细节:“这处是手摇纺车,如今庄子上多用脚踏式,可腾出双手理线,效率更高。”
一旁有位小姐笑道:“舒窈姐姐三句话不离农事。”
云舒窈莞尔:“让诸位见笑了。只是觉得,书画若能与实学结合,更有意义。”
沈静姝在旁听了,暗暗点头。
赏画之后,沈静姝提议众人即兴创作。几位小姐有的画花鸟,有的写诗词。轮到云舒窈时,她略作思索,提笔画了一幅《春耕图》。
画中田野阡陌,农人耕作,水车转动,孩童在田埂上嬉戏。画风不算最精妙,却充满生活气息。更难得的是,她在旁边题了一首小诗:
“春水满田畴,农人荷锄走。
稚子学播谷,老翁理渠沟。
但得风雨顺,仓廪自无忧。
盛世无饥馁,方是太平秋。”
诗画相配,朴实无华,却透着对民生的关怀。
萧靖初静静看着。他见过许多精妙的书画,但这一幅却让他心中触动。这女子眼中看到的,不仅是风花雪月,更是人间烟火。
品鉴会结束后,沈静姝留儿子说话。
“你觉得如何?”她问。
萧靖初沉吟良久,才道:“云小姐……心中有百姓。”
“正是。”沈静姝欣慰道,“选太子妃,容貌才艺固然重要,但最要紧的是心性胸怀。她若真能体恤民艰,将来与你同心治国,便是百姓之福。”
她顿了顿,又道:“当然,这终究是你的婚事。你若觉得合适,便找个机会与她说明心意;若觉得还需观察,也不必急于一时。”
萧靖初点头:“儿臣明白。”
那夜,他在东宫书房独坐。案上摊着社学章程,窗外明月高悬。
他想起江南社学里那些孩子,想起江陵县那个想当郎中的孩童,想起云舒窈画中那些耕作的农人。
治国平天下,听起来宏大,实则是由这一个个具体的人、一件件具体的事组成的。他需要一个人,能与他一同看见这些具体,关心这些具体。
也许,他真的找到了。
萧靖初提笔,在纸上写下“云舒窈”三字,又缓缓在旁边添上“民生”二字。
这两个词,或许就是他未来生活的核心——与一个心中有民生的女子,共同缔造一个民生安康的盛世。
窗外传来更鼓声。萧靖初收起纸笔,心中已有决定。
明日,他便要向父皇母后表明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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