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阜平县的清晨，露水还凝在老槐树的枝桠上，金融学院的第一期学员就背着铺盖卷进了村。
领头的周慕之教授拍了拍身上的粗布衫：“咱们不是来‘指导’的，是来‘学干活’的——农村的账，得用农民的算盘算。”
村部的土坯房里，二十几个学员挤在炕沿边，听村长李老根倒苦水：“咱村的账乱得像鸡窝！张三家借了李四家的粮，王五家的羊吃了赵六家的菜，没个凭据，吵得不可开交。还有钱，都藏在枕头底下，生锈的铜元烂在抽屉里……”
穿铁路工装的学员小王举起手：“我会打算盘！我在工地管过材料账！”他掏出从上海带的铁皮算盘，“咱们先给每家做个‘家庭账本’——收入记红，支出记蓝，月底一合计，谁家剩多少，谁家缺多少，明明白白！”
第一天，小王蹲在张大娘家的炕头，教她画“收支格子”。
张大娘攥着皱巴巴的铜元，犹豫了半天：“这钱存你们那，能取出来不？会不会被县上的官拿走？”
小王急得脸通红，从布包里掏出联合银行的存折：“大娘，这是国家开的银行！您看，这存折上有印章，有账号，取钱的时候按手印就行——比藏在枕头底下安全！”
旁边的小媳妇凑过来：“我也要存！我卖鸡蛋的钱，总被我男人偷偷拿去喝酒！”
半个月后，村部的晒谷场上搭起了“信用社交账处”。
学员们搬来桌椅，挂起“阜平县李庄村信用社”的木牌。
张大娘攥着刚领的存折，挤在队伍最前面：“我要存三块大洋！给我家娃攒着上学！”
小媳妇抱着装鸡蛋的篮子：“这是我卖了二十天鸡蛋的钱，存五块！”
村长李老根摸着信用社的牌子，烟袋锅子抖了半天：“没想到你们这些学生娃，真能把账理清楚！以前咱村的矛盾，十有八九是因为钱——现在有了信用社，吵架的都少了！”
傍晚，学员们在老槐树下整理账目。
小周捧着刚汇总的报表，眼睛亮得像星子：“教授，咱村一共开了八十七个储蓄账户，存款总额三千二百块！还有三户要贷钱买耕牛——我按您教的，算了利息，他们能还得起！”
周慕之笑着点头，掏出钢笔在报表上画了个勾：“这才是金融——不是上海写字楼里的报表，是农民炕头的存折，是耕牛棚里的贷款，是把钱变成庄稼，变成书本，变成日子的东西。”
一个月后，沈逸风带着学院的人来听实习报告。
小王站在台上，手里攥着张大娘的存折：“一开始我以为，金融是算数字。可张大娘把攒了半年的铜元递过来时，我才明白——我们算的不是数字，是老百姓的信任，是农村的盼头。”
台下，李老根举着旱烟袋喊：“俺们村要给学院送锦旗！写‘金融下乡，日子变样’！”
沈逸风坐在台下，望着台上的学员们。
他们的布衫沾着泥土，眼镜片上蒙着晒谷场的灰，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他想起开学时说的话：“你们是金融的种子。”现在，这些种子已经扎进了农村的土里，发了芽。
晚上，学员们在村部的土炕上总结。
小周翻着笔记本：“我学会了用方言讲‘复利’，用鸡蛋算‘利息’，还学会了跟农民唠家常——原来他们不是不懂金融，是需要有人把金融‘翻译’成他们的话。”
沈逸风站在门口，望着窗外的月光。
老槐树的影子落在地上，像张巨大的账本。
他想起张大娘的存折，想起耕牛棚的贷款，想起学员们沾着泥土的布衫——
金融不是高不可攀的学问，是落在地上的种子，是长在土里的庄稼，是老百姓日子里的盼头。
而这些学员，
已经是最好的，
播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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