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坐在后山的断石上,左手撑着膝盖,右手搭在腿边。他的呼吸很轻,肩膀却一直绷着。刚才那阵痛像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现在虽然压下去了,但皮肉底下还有一丝发麻的感觉。
他闭上眼,神魂沉入灵魂空间。
灰蒙蒙的雾气还在,但中间那片灵泉变了。原本只有脸盆大小的一洼水,现在已经铺开三丈多宽,水面平静得像块青玉。泉水边缘浮着细碎的金光,一圈圈往外扩散,每闪一次,推演的速度就快一分。
他试了一下,念头刚起,一部残缺的阵法图就在脑中补全了大半。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
陈凡睁开眼,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令牌。那是王铁山留下的执法令,上面沾着干掉的血迹,裂了一道缝。他在玄一门当外门弟子时,这东西就是规矩。谁敢不听话,王铁山就拿它往地上一拍,罚你三天不准领灵石。
现在这块旧令在他手里转了一圈,然后被轻轻扔进了灵泉。
水波晃了一下,立刻裹住令牌。那些血污像是被吸走了,裂缝也慢慢合拢。过了片刻,整块令牌浮上来,通体泛青,表面有莲纹流转,握在手里温润不说,还带着一股稳住心神的力量。
他知道,这东西不能再叫令牌了。
这是镇门之宝。
他把新成的灵玉牌收好,站起身拍了拍衣角。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废墟里的灰味,但他闻得出里面混着一点湿土的气息——有人已经开始清理地基了。
紫凝站在前山的高台上,背对着主殿的方向。她双手抬起,掌心朝天,指尖有电光跳动。她的衣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头发一根根竖起来。
她在冲关。
陈凡没上前,也没出声。他知道紫凝不想靠别人给的资源突破。她要的是自己走完这条路。可她体内的雷力已经积到临界点,再不释放,就要反伤经脉。
他走到主殿前的石台边,将灵玉牌按进地上的凹槽里。
咔的一声,整座山门的地脉震了一下。
几处残留的阵纹亮了起来,连着后山聚灵阵的底座都冒出微弱的光。那股气息顺着地底传出去,像是敲响了一口沉睡的钟。
天空忽然暗了。
不是乌云盖顶那种暗,而是光线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似的。紧接着,一道雷柱从高空劈下,笔直落向紫凝头顶。
这一击没有杀意,也不带煞气,纯粹是天地感应。
紫凝仰头接下,全身一颤,脚下的石头炸成粉末。她的手臂上有雷痕游走,像是活物在皮肤下游动。足足过了十息,她才缓缓放下手,落地时脚步稳当。
她回头看了陈凡一眼。
他也看着她。
两人之间隔着二十步的距离,谁都没说话。但她袖口的雷光闪了一下,又灭了,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走下来,站到他旁边。
“我能挡下一击了。”她说。
陈凡点头。“我知道。”
孙胖子这时候跑了上来,手里抱着一堆纸册,额头上全是汗。他停在台阶下半截,喘了几口气才开口。
“陈哥,人都清点了。”他说,“活着的还有四十七个弟子,三十多个杂役。外门那边来了十几个想投靠的散修,说愿意干粗活换口饭吃。”
陈凡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孙胖子顿了一下,挺直腰,“先背三条规矩,再填名字。第一条,不得私藏战利品;第二条,不得欺压百姓;第三条,遇敌不得退,退者逐出门墙。”
他说完,自己都有点愣。这话不像他会讲的,可出口的时候特别顺。
陈凡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下。
“说得对。”
孙胖子咧嘴也笑了,但马上又收住,认真地说:“那个……灵玉牌的事,要不要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怕他们不信你,还是信得太狠?”
“都不是。”陈凡说,“这块牌不是给我用的,是给以后每一个守山门的人看的。谁来当执事,谁来管阵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牌在这儿,规矩就在。”
孙胖子听懂了,用力点头。
“我去叫人。”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
“对了,山下的百姓送了些米粮和布匹上来,在门外堆着。有个老头说,要给立碑的人烧香。”
陈凡没应。
孙胖子也没等他回话,快步下了台阶。
紫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低声说:“他变了不少。”
“人都会变。”陈凡说,“只要方向没错。”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偏西,照在“血债血偿”的石碑上,四个字泛着淡淡的青光。远处有几个人影跪在地上,面前摆着粗瓷碗,里面盛着清水和野花。
这不是祭祀,是谢恩。
陈凡把手放在灵玉牌上。能感觉到下面的地脉还在轻微震动,像是心跳。这片土地还没完全死透,只要有人愿意埋种子,就能长出东西来。
紫凝忽然抬手。
她指尖一动,天上就落下一道细小的闪电,打在旁边的枯树桩上。木头炸开一小块,冒出焦烟。
她笑了笑。
“以前要半天才能引一次雷,现在想放就放。”
陈凡说:“那你以后多练练,别一激动就把房子点了。”
“放心。”她说,“我分得清敌人和屋顶。”
两人并肩站着,没再说话。
山门前的空地开始有人走动。几个年轻弟子拿着铁锹和箩筐,开始清理瓦砾。一个老杂役蹲在墙角,用炭条在地上画阵纹,一边画一边嘀咕口诀。还有两个孩子偷偷摸摸爬上半塌的门楼,指着石碑小声念字。
重建开始了。
陈凡把灵玉牌重新嵌紧。他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赵无常死了,但血煞教的根未必断干净。北域十三城太平不了多久,总会有人盯上这块空出来的地盘。
但现在,至少有人敢回来干活了。
至少有人敢在白天点灯了。
他正想着,忽然感觉胸口一热。
低头一看,是灵玉牌在发光。不是整块亮,而是里面的莲纹中心有一点青芒在跳。他伸手去碰,那光就顺着手指爬上来,在掌心停了一下,然后散开。
地面微微一震。
接着,从主殿台阶往下,一条裂缝慢慢出现。不是崩塌的那种裂口,而像是土壤自动分开。裂缝两边的泥土变得湿润,颜色变深,像是刚翻过的新地。
陈凡蹲下身。
他看见裂缝底部,有一缕极细的水线在流动。不是从山上来的雨水,也不是地下水。那水透明中带点青色,流得缓慢,但所经之处,干枯的草根开始发黑、脱落,新的嫩芽从底下拱出来。
这水是从灵泉里渗出来的。
它正在顺着地脉往外走,一点点浸润这片被血染过的土地。
紫凝也看到了。她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这水……能养东西?”她问。
“不只是养。”陈凡说,“它在改。”
“改成什么样?”
“改成适合活人待的地方。”
孙胖子这时候又跑回来了,这次他手里拿了个木牌,上面写着“新入门登记处”几个字。
“我钉在门口了。”他说,“第一个来的是个瘸腿的老头,说会砌墙。我已经让他去后山划地段了。”
他喘了口气,看了看地上的裂缝。
“这……也是你们弄的?”
陈凡没回答。
他只是伸手,从裂缝旁抓了把土。泥土松软,带着一丝凉意。他捏了一下,土从指缝里滑落,落在那条细水上。
水纹晃了一下。
一抹绿意顺着水流迅速向前蔓延,像是黑夜中突然亮起的一线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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