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万籁俱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废弃兽苑的地下冰窖，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热气息。数十名年纪在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年，身着单薄的灰色劲装，排成了三列歪歪扭扭的队伍。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初来乍到的惶恐、不安，以及一丝对未来的茫然。这些都是福伯通过各种渠道，从京城最底层搜罗来的孤儿，身世清白，了无牵挂，是最好塑形的“材料”。
霍去病站在他们面前，身姿如标枪般挺拔。他没有穿铠甲，只是一身利落的黑色武服，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以及身为绝世名将的威严，却让这些少年本能地感到窒息般的压迫感，连大气都不敢喘。油灯的光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映得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盯上猎物的苍鹰。
刘睿则披着一件厚实的狐裘，坐在角落一块铺了兽皮的冰砖上，静静地旁观。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霍去病练兵，也是“潜渊卫”正式成型的历史性时刻。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无家可归的乞儿，不再是任人欺凌的蝼蚁！”霍去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少年的耳中，带着金石般的质感，穿透骨髓，“你们有了新的名字——‘潜渊卫’！”
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稚嫩而紧张的脸庞。
“潜龙在渊，隐而不发！我们此刻藏于这九地之下，忍受常人不能忍之寒苦，锤炼筋骨，磨砺意志，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如潜龙出渊，一飞冲天！用我们手中的刀剑，为主公扫平前路，为这九州，杀出一个朗朗乾坤！用敌人的头颅和鲜血，铸就我等不世之功业，让‘潜渊卫’之名，响彻寰宇！”
没有长篇大论的说教，只有最直接、最赤裸的欲望与野望的灌输。功业、名声、力量！这些词汇，对于这些生活在最底层，饱尝世间冷暖的少年来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们黯淡的眼神，开始一点点亮起微弱的光。
“但功名，从来不是唾手可得！”霍去病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它需要汗水，需要鲜血，甚至需要生命去换取！在这里，没有怜悯，没有懈怠，只有服从！绝对的服从！我的命令，就是天条！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回应响起，带着怯懦。
“没吃饭吗？！还是这冰窖的寒气把你们的舌头都冻僵了？！”霍去病猛地暴喝一声，声浪在冰壁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发嗡，“我再问最后一遍，听懂了吗？！”
“听懂了！”这一次，声音整齐了不少，也洪亮了不少，带着被惊吓后的奋力。
然而，霍去病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显然，这远远未达到他的标准。
“现在，绕着冰窖边缘，跑步前进！我不喊停，谁也不准停！掉队者，鞭笞十下！坚持到最后十人，晚膳加肉一块！”
命令下达，少年们愣了一下，随即在霍去病冰冷的目光催促下，开始混乱地跑动起来。冰窖地面湿滑，寒气不断侵蚀着他们单薄的衣衫和尚未长成的筋骨。很快，队伍就变得散乱不堪，喘息声、摔倒声、压抑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霍去病面无表情地看着，如同雕塑。对于摔倒的人，他没有任何鼓励，只有冰冷的呵斥：“爬起来！或者滚出去继续当你的乞丐！”
刘睿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了然。这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筛选。用极致的疲惫和痛苦，磨去他们身上旧有的软弱、散漫，摧毁他们原本的人格，从而为重塑打下基础。很残酷，但在这乱世，要想活下去，要想成为人上人，这是必经之路。
跑步之后，是站姿。
霍去病将脑海中《基础队列纪律》的知识，与他对军队的理解结合，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
“抬头！挺胸！收腹！双腿并拢！目光平视前方！指尖紧贴裤缝！”
他亲自示范，动作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差错，都会招来他毫不留情的纠正，有时是厉声训斥，有时直接就是一记木棍抽在动作不规范的部位。
“你们现在不是人！是木头！是石头！是主公手中最精准的武器！连站都站不好，如何握紧手中的兵刃？如何面对敌人的铁骑？！”
少年们咬着牙，在刺骨的寒冷中努力维持着姿势。汗水从额头渗出，瞬间变得冰凉。腿在发抖，腰背酸麻，但看着霍去病那毫无感情的眼神，没有人敢轻易放弃。那“加肉一块”的诱惑，以及内心深处被点燃的那一丝名为“希望”的火苗，支撑着他们。
刘睿看到，在队伍中，有一个格外瘦小的身影，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嘴唇冻得发紫，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努力地模仿着霍去病的每一个指令，即便动作变形，也坚持着不肯倒下。
“你，出列。”霍去病也注意到了他。
瘦小少年一愣，有些惶恐地迈出一步，身形踉跄。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能坚持？”霍去病盯着他。
“回……回将军，”少年声音有些发抖，但口齿清晰，“我……我叫石头。我娘……我娘病死了，我没钱埋……是福爷爷给了我钱，安葬了我娘。主公和将军给了我饭吃，给了我地方睡……我……我不能倒下，我得报恩，我得……对得起那块肉！”
质朴无比的话语，却透着最坚定的信念。报恩，生存，这就是他最原始的动力。
霍去病冰冷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他看向石头，又扫视了一圈其他少年，沉声道：“记住你们此刻为何站在这里！记住你们想要什么！是像个废物一样烂死在臭水沟里，还是跟着主公，跟着我，用手中的刀，杀出一个前程似锦，封妻荫子！潜渊卫，不要废物！只要狼！嗜血的狼！”
“是！将军！”这一次的回应，带着嘶哑，却有了几分破釜沉舟的血性。
接下来的训练，是基础的体能。俯卧撑、深蹲、仰卧起坐……这些看似简单，却极耗体力的动作，在霍去病结合了《现代体能训练法》的改良下，更具针对性和效率。他严格把控着节奏，既将每个人的体力压榨到极限，又不至于让人彻底崩溃。
冰窖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汗水滴落在冰面上的细微声响，以及霍去病不时响起的、精准到严苛的指令与呵斥。
刘睿一直静静地看着，没有干涉分毫。他信任霍去病的能力，更明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他知道，霍去病正在用他的方式，为这些少年褪去凡胎，打上铁与血的烙印。
训练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天光微亮，外界开始苏醒时，冰窖内的首次训练才宣告结束。大部分少年几乎虚脱，瘫倒在地，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但他们的眼神，却与初来时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茫然，多了几分坚忍，以及一丝被强行凝聚起来的集体意识。
霍去病让福伯安排人分发下去的热汤和掺了肉沫的粟米饭，成为了最好的奖励。尤其是那最后坚持下来的十名少年，包括那个叫石头的，捧着多了一块肥肉的饭食时，脸上露出了近乎幸福的光芒。
“主公，初步的筛选和震慑已经完成。”霍去病走到刘睿身边，低声道，“这批苗子底子虽薄，但心性尚可，尤其是那个叫石头的，韧劲十足。假以时日，必成精锐。”
刘睿点了点头，看着那些狼吞虎咽的少年，轻声道：“辛苦将军了。记住，严苛不等于无情。他们要敬畏你，但最终，要忠于我，忠于‘潜渊卫’这三个字代表的信念。物资和后勤，我会让福伯全力保障。”
“末将明白。”霍去病拱手。他深知，练兵之道，张弛有度，恩威并施。今日是立威，往后的日子里，除了铁血的训练，也需要逐渐注入灵魂与荣誉。
离开冰窖，回到地面。黎明的微光刺破云层，洒在荒凉的兽苑中。刘睿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身后冰窖里传来的，是雏鹰初啼的挣扎与呐喊，也是他未来霸业最坚实的第一块基石。
潜渊之卫，今日，正式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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