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微的、如同冰层破裂的“咔嚓”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异常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青思渊和缃珩立刻循声望去。
声音来源是左前方约十五米处，那片光滑如镜、此刻已黯淡无光的暗蓝色晶体墙壁。一道新的、头发丝般纤细的裂纹，正沿着墙壁上原有的、因刚才能量冲击而产生的细微纹路，缓缓向上延伸。裂纹内，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粘稠、仿佛能将视线和灵魂都吸进去的……虚无。
不是物理性的破损。更像是一种空间结构或规则层面的“皲裂”。
“那是什么……”缃珩压低了声音，翠绿眼眸死死盯着那道缓缓蔓延的裂纹，手中的“碎璃咏叹”光芒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变。
青思渊没有回答。他向前迈了一步，绯红的眼眸凝视着裂纹深处那片虚无。心象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出，如同触角般靠近。
就在他的感知即将触及裂纹边缘的瞬间——
一股冰冷、空洞、带着无尽沉寂与古老恶意的“目光”，毫无预兆地从那片虚无深处“投”了过来！
那不是生物的视线，也非机械的扫描。它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仿佛规则本身在“注视”，又像是万物终末的“概念”在“回望”。被这“目光”触及的刹那，青思渊的心象深处，那沉寂的冥河都仿佛冻结了一瞬，混沌灰气更是本能地收缩、警惕。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没有信息。
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被知晓”感。
仿佛他的一切——他的存在，他的过去，他的力量，甚至他心象深处那两段“信息尘埃”——在这道“目光”下，都无所遁形，如同摊开在解剖台上的标本。
“后退！”青思渊低喝一声，猛地收回感知，同时向后急退半步。
缃珩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青思渊的绝对信任，几乎同时向后跃开。
就在他们退开的下一秒——
嗤！
一道细如发丝、颜色近乎透明、却带着绝对“抹除”意味的能量束，无声无息地从那道裂缝中射出，擦着青思渊刚才站立位置前方的空气掠过，击中了后方数米外的晶体墙壁。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被击中的墙壁，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不是融化，不是崩解，而是彻彻底底的“不存在了”。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镜、直径约半米的、通向后方未知黑暗空间的圆形孔洞。孔洞边缘，连最微小的能量残留或物质转化迹象都没有。
绝对的“抹除”。
缃珩倒吸一口凉气，翠绿眼眸中满是骇然。“这……这是什么攻击？！”
青思渊脸色凝重。“不是攻击。是……‘泄漏’。”
“泄漏？”
“那裂缝后面……连接的不是观测站的其他部分。”青思渊的目光重新落回那道还在缓慢延伸的裂纹上，绯红的眼眸深处沉淀着前所未有的警惕，“是‘默言者’的……‘领域’边缘。或者说，是封印它的‘规则壁垒’上出现的……‘破口’。”
默言者的……领域？！
仅仅是从破口中“泄漏”出的一丝微不足道的“边缘气息”，就拥有如此恐怖的“抹除”效果？那被封印在深处的本体，又该是何等存在？
“它……在看我们？”缃珩感到脊背发凉。
“更像是在‘确认’。”青思渊声音低沉，“确认闯入者，确认封印的状态，确认……‘钥匙’是否存在。”
钥匙。又是这个词汇。
观测站AI最后提到的“钥匙验证”和“献祭通道”，窃影听到的“黑暗挽歌”中呼唤的“钥匙”，还有现在这“默言者”疑似在“确认钥匙”……
这个“钥匙”，到底是什么？它与打破轮回、与“砧的纹路”、与这被封印的“默言者”，又有着怎样致命的关联？
他们没有答案。而危险，已近在咫尺。
倒计时：一百一十五秒。
“蜃楼”干扰时间所剩无几。
“石心，鸦，加快速度，向我们靠拢。”青思渊通过内部频道下令，声音不容置疑，“避开所有墙壁上的能量纹路和不明裂纹，尤其是……颜色异常深邃的裂缝。”
“明白。”石心沉闷的回应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鸦没有回应，但代表他位置的光点在战术地图上正高速移动。
缃珩看着那道还在缓慢延伸、并且开始分出细小分支的裂纹，又看了看地面上中央那依旧闪烁、但明显比之前暗淡了一些的复合封印之网，忧心忡忡：“老板，这封印还能撑多久？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离开？
青思渊扫视这片彻底失去动力、化为钢铁坟墓的黑暗空间。常规的通道可能已经随着能源断绝而锁死。强行破开墙壁？且不说可能引发更大的结构崩塌或触及更多“裂缝”，外部的星辉观测者还在等着。
“先汇合。”青思渊没有给出明确答案，“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岩石摩擦金属的刺耳声响，从他们来时的通道方向传来。石心庞大的身影，撞开通道口一些因能量断绝而松垮垂落的金属结构，踏入了这片核心圆柱空间。
他身上的岩甲破损更加严重，多处露出下面焦黑翻卷的血肉和临时固定的合金支架。左臂的支架有些变形，但他似乎毫不在意。手中的塔盾几乎成了废铁，被他随手扔在一边。他大口喘着气，古铜色的脸庞上布满汗水和烟尘，仅存的右眼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环境，最终落在中央那闪烁的封印之网和墙壁上那道诡异的裂纹上。
“地底……震动停了。”石心喘息着说道，声音嘶哑，“但感觉……更糟了。像有什么东西……醒着，在下面……等着。”
几乎同时，侧上方一处通风管道的栅格无声滑开，一道轻盈的身影如同羽毛般飘落，正是鸦。他落地无声，琥珀色的眼眸迅速适应了黑暗，目光扫过青思渊、缃珩、石心，最终也定格在那道裂纹和中央封印上。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显然带伤高速移动消耗不小。
“能量系统彻底停摆。多处发现暗金污渍，活性降低，但未消失，似乎在……吸收空间里残留的‘死寂’气息。”鸦言简意赅地汇报，同时解下腰间的水壶，快速抿了一口，补充水分。
四人终于汇合。
然而，气氛并未因此轻松。反而因为人数的增加，更加凸显出此刻处境的诡异与危险。
他们站在一个自我毁灭的古老监狱核心，脚下是暂时被加固但明显不稳定的、封印着某个恐怖存在的囚笼，周围墙壁上开始出现连通囚徒领域的致命裂缝，而外部，还有高维的观测者在倒计时归零后虎视眈眈。
绝境中的绝境。
倒计时：九十八秒。
“墨恒，简璃，外部情况？”青思渊尝试联系控制中枢。
滋啦……滋啦……
回应他的只有强烈的干扰噪音。显然，“蜃楼”干扰场虽然还在运行，但观测站彻底停摆后产生的能量死寂与规则紊乱，严重影响了通讯质量。
“……断……续……星辉……动……靠近……”寒洲的声音破碎地传来几个关键词。
星辉观测者在靠近！
它们似乎察觉到了观测站的剧变和能量沉寂，正在主动逼近，想要看得更清楚！
“必须离开这里。”缃珩咬牙道，“等那些银闪闪的家伙过来，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怎么离开？”石心看着周围光滑封闭的晶体墙壁，又看了看来时那幽深死寂的通道，“原路返回？外面的通道可能已经塌了或者被堵死了。”
“找其他出口。”鸦的目光扫过四周，“这种大型设施，一定有紧急逃生通道或维护竖井。”
青思渊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地面中央，那由观测站AI自我献祭形成的、深蓝与暗金交织的复合封印之网。
封印之网的光芒，正在以一种缓慢但持续的速度，一点点变暗。下方传来的、那种仿佛巨兽在深渊中低沉咆哮的“存在感”，却在隐隐增强。
这封印，撑不了太久。
而封印一旦彻底失效，“默言者”破封而出……
他们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随青思渊，落在了封印之网上。
就在这时，缃珩忽然“咦”了一声，指向封印之网的边缘：“你们看……那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众人凝目望去。
在封印之网那闪烁不定的光芒映照下，隐约可以看到，在暗金纹路的边缘、靠近其中一块残缺金属板封印节点的下方，晶体地面的颜色似乎有些异常，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暗蓝色的……金属光泽。
青思渊心中一动，小心地靠近几步（避开中央封印力场最强烈的区域和墙壁上的裂缝），绯红的眼眸仔细分辨。
那不是地面的反光。
那是……一个镶嵌在晶体地面下的、约巴掌大小的、菱形的金属板。金属板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密复杂的纹路，材质非金非石，在封印光芒的照耀下，流转着一种极其内敛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暗银色光泽。
金属板的中心，有一个微小的、凹陷的孔洞，形状……似曾相识。
“这是……”缃珩也凑了过来，翠绿眼眸睁大，“好像……是某种插口？”
青思渊从怀中，缓缓取出了那枚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得自潮汐之矛核心的、非金非木、刻有奇异纹路的黑色“钥匙”状物体。
自从炼化潮汐之矛获得混沌原初之力后，这枚“钥匙”就一直沉寂，再无异动。他也未曾完全参透其全部用途。
此刻，他将这枚黑色“钥匙”的尖端，对准了地面上那菱形金属板中心的凹陷孔洞。
形状……完全吻合。
一股极其微弱的、仿佛同源相吸的引力，从黑色“钥匙”和那金属板之间传来。
“难道……”缃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才是……真正的‘钥匙孔’？观测站AI说的‘钥匙验证’，是指这个？”
那么，所谓的“献祭通道”……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墙壁上那道散发着不祥“凝视”感的裂缝。
难道，“验证钥匙”之后，打开的并不是什么生路，而是……通往“默言者”所在的“献祭通道”？！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浮现在每个人心头。
倒计时：七十三秒。
墙壁上的那道裂缝，似乎又延伸了一小段，分出的细小裂纹如同蛛网，蔓延向更远的地方。裂缝深处那片虚无的“凝视”，似乎更加“专注”了，牢牢锁定着青思渊手中的黑色“钥匙”，以及地面上的“钥匙孔”。
而高空之上，星辉观测者集群，正在穿透“蜃楼”逐渐减弱的干扰场，投下更加清晰的、冰冷的“目光”。
是冒险尝试这来历不明、很可能通向绝境的“钥匙孔”？
还是留在这里，等待封印彻底失效，或者被星辉观测者捕获？
没有完美的选择。
只有致命的赌局。
青思渊握紧了手中的黑色“钥匙”，绯红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两点燃烧的冰冷火焰。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同伴。
“你们……”他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平静得可怕，“相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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