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丞相领命,立刻安排得力水卒持龙王令符,火速前往黑水河。
敖闰则拉着焦蟠的手,让他坐在自己下首的席位上,亲切地询问他化形后的种种经历,在雷部任职的感受,对修行有何疑难等等,态度热络,俨然已是疼爱外孙的慈祥长辈。
焦蟠一一恭敬作答,言谈举止得体,沉稳中透着年轻人的朝气,更让敖闰满意。
焦富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欣慰。岳父这一关,总算是过了,而且比预想中更为顺利。
最大的误会消除,认下焦蟠这层关系,便是此行最重要的基石。
约莫半个时辰后,殿外传来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一名身着青色锦袍、面容英朗、眉眼间与焦富亦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快步走入殿中,正是焦虬。
他接到龙宫急令,得知父亲携“弟弟”来访,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急切,一路疾行赶回。
一入听涛阁,焦虬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父亲身侧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身上。
只一眼,他便怔住了。
太像了!并非五官细节一模一样,焦蟠的轮廓似乎更偏锐利些,焦虬则更显宽和。
但那种源自同源血脉的隐隐呼应感,那眉宇间沉淀的神韵,挺拔的身姿,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向人时,偶尔流转的、属于父亲特有的深邃与沉静……让焦虬瞬间确认,这少年,必是父亲的骨血无疑!
血脉相连的亲近感,让焦虬心中涌起一股由衷的喜悦。
他快步上前,先向敖闰行礼:“孙儿焦虬,拜见外公。” 随即转向焦富,语气带着激动,“父亲!您来了!”最后,他的目光热切地落在焦蟠身上。
焦富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为二人介绍:“虬儿,这是你兄弟,焦蟠。蟠儿,这是你兄长,焦虬,如今在黑水河任河神,治理一方。”
焦虬不等焦蟠行礼,已主动上前,伸出双手握住焦蟠的手臂,上下仔细打量,眼中满是欣喜:“果然是父亲的儿子,我的兄弟!今日得见,真是天大的喜事!”
他性情宽厚仁和,感受到焦蟠身上那同源的气息与蓬勃朝气,喜爱之情油然而生。
焦蟠也感受到兄长毫不作伪的善意与热情,心中暖流涌动,忙依礼躬身:“焦蟠见过兄长。”
“好兄弟,不必多礼!”焦虬笑着扶起他,随即想起什么,问道,“不知兄弟年齿几何?”
焦蟠被问住了,他的生命形态特殊,实在不知该从何时算起,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父亲。
焦富沉吟片刻,缓缓道:“蟠儿虽因缘际会,化形成人不久,但其本源自我蛟尾而起,在海眼中孕育灵性,萌发意识,已有数百载光阴。若论灵性初成、意识诞生,当自其于海眼中承受水火淬炼、渐生灵慧之时算起。”
焦虬恍然点头,对焦蟠笑道:“原来如此。那为兄便痴长几岁,唤你一声蟠弟了。”
“兄长。”焦蟠再次恭敬唤道,心中已全然认下这位宽厚热情的兄长。
看着两个儿子并肩而立,容貌有四五分相似,气质虽略有不同却皆是不凡,兄友弟恭,情谊真挚,敖闰捻须微笑,连连点头。
“好!好!今日当真是我西海大喜之日!”敖闰兴致高昂,抚掌笑道,“外孙认祖归家,兄弟初次相见,合该庆贺!传令下去,在‘澄心苑’设宴!不必过于奢华张扬,只备精致可口的家宴,我们自家人好生聚聚,说说话!”
“澄心苑”位于龙宫内苑,靠近龙王寝宫,是一处更为私密雅致的所在,通常只有至亲或极重要的家宴才会设在此处。敖闰选择此地,足见他对焦蟠的认可与对此次团聚的重视。
龙宫上下立刻依令忙碌起来。此次非为公宴,不请外客,一切以温馨和谐为主。
待到宴席准备妥当,众人移步澄心苑。苑内以巨大的透明水晶为顶,可直视上方游弋的鱼群与变幻的海底天光。
四周点缀着会发光的珊瑚与明珠,映得苑内流光溢彩却又柔和温馨。宴席设在一张宽大的水晶圆桌旁,并无主次严格之分,显得亲切随意。
敖闰坐了主位,焦富与焦虬、焦蟠依次落座。席上菜肴皆是四海珍馐,制作精良,色香味俱全,更注重温补滋养,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敖闰亲自为焦蟠布菜,询问他口味喜好;焦虬也热情地为弟弟介绍各色菜肴来历与妙处。
焦蟠初时还有些拘谨,在祖父与兄长的热情感染下,渐渐放松,应答自如,举止得体,谈吐间显露出良好的教养与见识,令敖闰越发欢喜。
酒过三巡,气氛融洽温馨。敖闰饮了几杯灵酒,面泛红光,看着身旁的外孙们,又看看对面沉默饮酒、目光却不时温和落在儿子们身上的女婿,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女儿婚事闹成那般,他这做父亲的何尝不痛心疾首?如今看到焦富历经磨难,脱胎换骨,更有了焦蟠这般奇异的儿子,与虬儿兄友弟恭,家庭终有团圆和睦之象,他这做外公的,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是……敖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苑外,那通往女儿敖寸心所居“绮霞宫”的方向。今日家宴,主角本应是焦富与寸心,化解恩怨,夫妻重逢。可寸心那边……
焦虬一直在暗中观察外公的神色,见他目光飘向苑外,心中了然。他放下酒杯,起身对敖闰躬身道:“外公,今日家宴,父亲和蟠弟都在,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只是……母亲独自在宫中,未免寂寥。孙儿斗胆,想请母亲也过来一聚,不知外公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席间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微微一凝。
敖闰笑容微敛,看向焦富。焦富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松,他垂下眼帘,盯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沉默不语。
敖闰心中暗叹。女儿与女婿的心结,深如海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何尝不希望借此机会,让一家人真正团聚?
只是寸心那性子,刚烈执拗,被伤透了心,数百年来闭门谢客,对焦富更是恨意难消。今日焦富突然来访,还带着个“儿子”,寸心若知,只怕怒火更盛,能否请得来,请来了又会是何等局面,实在难以预料。
但……焦虬说得也有理。今日局面不同,焦蟠来历已明,非是外室之子,且焦富态度恭谨,携子认亲,颇有诚意。
或许,这正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总不能让女儿永远活在怨恨里,让这父子三人永远缺了最重要的一角。
沉吟良久,敖闰终于点了点头,对焦虬道:“也罢。虬儿,你且去绮霞宫,将今日之事,尤其是蟠儿的来历,原原本本说与你母亲听。就说……外公今日设家宴,她的儿子们,还有……新认的外孙都在,请她过来坐坐,哪怕只是略坐片刻,喝杯茶也好。”
他特意强调了“新认的外孙”和“她的儿子们”,希望以此打动女儿。
“是!孙儿明白!”焦虬精神一振,郑重领命,转身快步往绮霞宫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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