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连枷的活儿干了小半天,老赵招呼大家歇歇,又指着场院另一头一个圆滚滚的石碾子说:
“后生们,见过这大家伙没?这叫‘碌碡’,也叫石滚子。光拿连枷抽,有些麦粒还不肯出来,得请这石头疙瘩压一压。”
几个庄户汉子套好了牛,把碌碡架在一大摊厚厚铺开的麦穗上。老牛慢悠悠地走,沉甸甸的石滚子吱吱呀呀碾过去,下面的麦穗哔哔啵啵直响。
“看着笨,这里头也有讲究。”老赵指着那边,“铺麦穗不能厚一疙瘩薄一片的,得匀实。
赶牛的不能图快,得让石头轱辘实实在在地碾过去,劲儿才足。”
陆先生不知啥时候也溜达到了场院边,背着手看。
等牛停下喘气,他踱过来,指着碌碡说:“书上有记,这玩意儿古时候就有了。
人有力气,牛马也有力气,合起来,活儿才干得快,庄稼才收得利索。”
江西舟听得认真,问:“先生,要是家里没牛呢?”
“问在点子上了。没牛的人家,要么几家合伙养一头,要么全靠人一膀子力气抡连枷,慢,还累人。
所以农谚说‘麦收如救火’,抢的就是这几天。人、牲口、天气,哪样跟不上,到手的粮食都可能打折扣。”
歇够了,老赵又派了新活——收拾那些打过一遍、麦秸里可能还藏着麦穗的“二道秧”。
得把麦秸一小把一小把抓手里,细细地搓、抖,把没脱干净的麦粒搓下来。
“这叫‘拾掇漏网哩’,费眼,也费指甲盖。”一个农妇麻利地示范,粗糙的手指头几下就从看似没东西的麦秸里搓出几粒麦子。
“别看一粒两粒不起眼,攒多了,够娃儿喝顿黏粥。”
谢远山他们学着做。麦秸扎手,搓一会儿手指头就通红,眼睛也得瞪大看着。
柳时安搓了没几下就烦了:“哎呀,这一粒粒的,得搓到猴年马月去?不够费事的!”
旁边一个一直埋头搓麦的老汉听见了,抬起头,慢吞吞说:“小先生,庄稼人过日子,就是个‘抠搜’。
力气是抠搜出来的,粮食也是抠搜出来的。没有这一粒粒的抠搜,哪来的粮囤冒尖?”
柳时安被说得一愣,张张嘴,没吭声,低下头搓得更仔细了点。
第四天,青文他们被叫去“扬场”。
这是技术活,得借着风,用木锨把混着麦壳、碎秸的麦粒扬到天上去,让风把轻飘飘的杂质吹跑,沉甸甸的麦粒落下来。
老赵亲自上手,只见他铲起一锨混合物,斜着往天上一送,手腕子巧劲儿一抖,麦粒像扇子面一样散开,麦壳尘土顺风飘老远,黄灿灿的麦粒刷刷落下来。
“好家伙!”学子们看得眼直。
“看着轻巧,手腕子咋用劲,朝哪个方向扬,啥时候有风,心里都得有数。”老赵把木锨递给跃跃欲试的柳时安,“来,试试。”
柳时安撸起袖子,铲起满满一锨,铆足了劲往上一抛——好嘛,麦粒混着麦壳劈头盖脸浇了自己一身,落下来的也乱七八糟。
“呸!呸!吃一嘴土!”他连声啐着。
大伙儿乐得前仰后合。老赵也笑:“心急可吃不上热豆腐!再来,手腕别绷那么紧,瞅着点风头……”
青文以前见过这场面,试了几次,虽然不如老赵那么溜,但也算像模像样,能扬出大半干净的麦子。
张岳和谢远山在旁边看,也轮流试手,慢慢摸到点窍门。
王衡试了一下,差点把木锨甩飞,干脆老老实实去扫拢落下来的麦粒。
扬干净的麦粒,最后被归拢成堆,装袋,用板车拉到太阳最好、风也顺畅的地方,薄薄地摊开晒。
“晒麦子也不能图省事,”农妇们一边用长齿的木耙子把麦粒摊开,一边对帮忙的学子们说,
“不能铺太厚,要不底下捂着了,容易坏。隔一阵子就得用这耙子搂一遍,让下面的也见见太阳,通通风。”
这天的活比前两天轻松了不少。晒麦子主要是来回走走,用耙子搂搂麦子。
日头暖烘烘的,晒得麦粒发烫,也晒得人懒洋洋的。小风吹过,满鼻子都是新麦的香。
陆先生也拿起把耙子,慢慢翻着麦子,对围过来的学子们说:“老话讲,种地看节气,收成看天气。
这晒粮,就是跟老天爷抢最后一把劲。晒不透,虫子爱生,霉气爱长,忙活一季就可能打了水漂。
农活儿,一步赶一步,都急不得,也马虎不得。”
日头偏西,天边烧起一片红云。老赵看着摊得满地金黄的麦粒,咂咂嘴:“中!今儿个不赖!麦子就晾这儿,晚上不收。”
“啊?不收?不怕丢?不怕下雨?”有学子吃惊。
“哈哈!”老赵和几个庄户都笑了,“咱庄上夜里有人守着,带着狗哩。
再说,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这是陆老爷庄上的粮食?没人起那歪心。
夜里凉快,下点露水,麦子回回潮,明儿个晒得更透。真要是半夜变天,守夜的一嗓子,全庄子都能爬起来。”
他瞅了瞅这群读书人,咧咧嘴:“你们这些秀才公,就甭操这份心了。熬夜看场的苦,轮不着你们。”
大家这才明白,心里头有点新奇,又觉得暖烘烘的。
往回走的路上,影子拖得老长。身上还酸着,可看着自己跟着忙活出来的金灿灿的麦子,铺在晚霞里头,每个人心里都觉着美滋滋的。
晚饭,陆先生特意让庄户蒸了新麦面掺着棒子面的窝头。
那股新麦的香味,钻鼻子。柳时安一手抓着窝头,一手揉着后腰,呜噜呜噜地说:
“我现在可知道了,以前嫌窝头拉嗓子,那是没挨过累!今儿这窝头,比啥精米白面都香!”
谢远山小口吃着,没言语,眼睛却瞟向窗外黑乎乎的晒场。
那里躺着他亲手摸过、扬过的粮食,由那些他以前可能都不会多看两眼的庄户守着呢。
他想起那搓麦老汉说的“抠搜”,想起青文说过的难处,再想想自家粮仓里好像永远吃不完的米面……嘴里的窝头,味道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陆先生就着油灯,看着这群累得蔫头耷脑、眼神却好像清亮了不少的后生,心想:这块地,这群人,这堂课,算是没白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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