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寨的血腥气在雨后的山林中久久不散。陈远站在刚刚清理出来的校场上，看着士卒们将阵亡同袍的遗体一一抬下，整齐地排列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雨水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污，汇成一道道淡红色的溪流。
阵亡八十七人，重伤四十二，轻伤不计。赵栓子声音低沉地汇报着，左臂的绷带还在渗血，亲兵队折损最重，二十人阵亡，余者皆带伤。
陈远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阵亡将士登记造册，重伤者立即送往袁州医治。阵亡抚恤按双倍发放，你亲自督办。
得令！
鲍超大步走来，战袍上还沾着泥点：陈参将，俘虏已经清点完毕，共三百二十人。按察使衙门那个副将还想摆架子，被老子捆起来了！
有劳鲍将军。陈远拱手，这些俘虏还要烦请将军押送回袁州，交由苏先生处置。
小事一桩！鲍超咧嘴一笑，随即压低声音，不过陈老弟，这次动静闹得不小。沈葆桢那老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远目光扫过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卒，声音平静：他越是不甘，破绽就越多。
三日后，石壁寨渐渐恢复秩序。阵亡将士的遗体已经火化，骨灰装入陶罐，准备带回袁州。重伤员在郎中的精心救治下，大多保住了性命。寨民们自发组织起来，帮着修补破损的寨墙，清理战场。
陈远将蓝公请到临时军帐中，将那部《矿脉图志》郑重摊开。
长老，陈远指着图志上标注的三处钨砂矿，我想先从这三处着手开采。开采所得，按先前约定，三成归寨，七成充作军资。
蓝公抚须沉吟：参将守信重义，老朽佩服。只是......他欲言又止。
长老但说无妨。
开采矿脉需要大量人手，寨中青壮还要耕作狩猎，恐怕......
这个不难。陈远早有准备，我会从袁州调派矿工，寨民只需从旁协助即可。另外，开采所需的一应工具、粮食，都由我军供应。
蓝公这才展颜：如此甚好！老朽这就组织寨中青壮，听候参将调遣！
就在开采事宜商议妥当之际，一骑快马自袁州赶来，送来了苏文茵的密信。信中除了汇报袁州近况外，还提到一个重要消息：沈葆桢果然上奏朝廷，弹劾陈远擅启边衅、纵兵扰民。
果然来了。陈远冷笑，将信递给刚走进帐中的鲍超。
鲍超看完，勃然大怒：这老匹夫！明明是他纵容淮系在先，反倒恶人先告状！陈老弟放心，我这就给大帅写信，把实情原原本本禀报上去！
不必着急。陈远摆手，沈葆桢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虚。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让矿场投产。
他立即下令：由赵栓子率领两百士卒留守石壁寨，负责矿场安全；王五继续在周边山区活动，联络其他可能合作的村寨；他自己则准备返回袁州，亲自坐镇，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波。
临行前夜，陈远独自登上寨墙。月光下的石壁寨静谧安详，与数日前血火交织的景象判若两地。远处新开的矿场上，还亮着点点灯火，矿工们正在连夜搭建工棚。
大人。亲兵送来一个小巧的木盒，这是杨小姐派人送来的。
陈远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封密信和几块泛着金属光泽的矿石样本。杨芷幽在信中写道，她通过海外渠道，确认这种在欧洲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主要用于冶炼特种钢材。随信还附上了初步的选矿方法和可能的用途。
他小心收起信件，将矿石样本在手中掂了掂。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石头，或许将成为他破局的关键。
次日清晨，陈远率领主力部队启程返回袁州。蓝公带着全寨老少相送，一直送到山口。
参将放心，蓝公郑重承诺，矿场之事，老朽必定尽心竭力。
有劳长老。陈远拱手告别，待矿场投产之日，陈某再来拜访。
队伍沿着山道迤逦而行。经过数日跋涉，袁州城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苏文茵早已带着留守官员在城外迎接。
大人，苏文茵近前低语，朝廷的钦差已经到了南昌，不日就要来袁州查案。
来得正好。陈远淡淡一笑，矿场那边进展如何？
第一批矿石已经运到，正在栖霞谷试炼。杨小姐来信说，若能炼出合格的钨钢，或许能解决我们火炮炸膛的难题。
陈远眼中精光一闪。这真是意外之喜。若能解决这个技术难题，他的靖安营战力将更上一层楼。
回到府衙，陈远立即着手布置。他先是仔细查看了矿场送来的矿石样本，又听取了栖霞谷工匠的汇报。随后，他召来雷大炮：
你立即带人去接应鲍将军押送的俘虏，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得令！
待雷大炮离去，陈远才对苏文茵道：钦差来了之后，一切按计划行事。记住，我们要让钦差看到的，是一个忠君爱国、忍辱负重的形象。
属下明白。
夜幕降临，陈远独自在书房沉思。桌上摊开着杨芷幽的来信和矿石样本，窗外是袁州城的万家灯火。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沈葆桢的弹劾、淮系的觊觎、朝廷的猜忌，这些都是明枪。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些明枪暗箭中，为袁州，也为那个更远大的目标，杀出一条生路。
他提笔给杨芷幽回信，除了告知近况，还特意请教了几个关于钨矿冶炼的技术问题。写完信，他走到窗前，望着东南方向。那里，有他刚刚开辟的矿场，有他新结的盟友，也有未知的挑战在等待。
来吧。他轻声自语，让我看看，这盘棋最终会下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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