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吞噬了海面。
那并不是真正的雾气,而是一种粘稠的、扭曲了光与声的相位断层。烈日帝国的了望手在迷雾边缘发出惊恐的呼喊:“左舷三十度!距离……无法测算!罗盘在乱转!”
“钢铁公主号”舰桥上,霍恩男爵的脸色铁青。他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里,天津港的方向只剩下模糊一片,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烛火。更诡异的是,声音的传播也受到了干扰——邻舰“铁公爵号”明明就在三百码外,传来的炮令声却像是从水底传来,断续而失真。
“是某种新型烟雾弹吗?”副官擦着额头的汗。
“不。”霍恩男爵放下望远镜,眼神阴沉得可怕,“烟雾不会让罗盘失效,也不会扭曲光线。这是……技术代差。他们掌握了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想起北海湮灭时的那道白光,想起那三艘侦察舰无声无息消失的景象。原本以为那只是偶然爆发的神秘力量,现在看来,睿国已经能够有意识地操控这种力量了。
“命令各舰,保持阵型,缓速前进。”霍恩男爵下令,“所有火炮装填链弹,对准迷雾边缘覆盖射击。他们既然想藏,我就把这片雾……撕开。”
链弹——用铁链连接的两颗实心炮弹,射出后会旋转着撕裂帆索、破坏桅杆。这是对付传统风帆战舰的大杀器,但此刻用来对付一片“雾”,更像是一种宣泄式的试探。
命令通过旗语和闪烁的炼金灯语传递出去。
迷雾深处,慕容翊“看”到了。
他站在了望塔上,双眼已经完全化为金色,瞳孔中倒映的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一张立体的、流动的战场能量图谱。每一个敌舰的位置、炮口的朝向、蒸汽机的运转状态,都清晰可见。
“左侧第三艘,敌舰‘不屈号’,主炮仰角四十二度,装填完毕,三息后发射。”他的声音平静,通过相位共振传入港口控制中心,“港口北侧二号、五号炮台,相位屏障集中投射坐标己寅七,厚度三层。”
指令落下的瞬间,迷雾边缘对应位置突然“凝固”——相位屏障无形展开,像一面透明的巨盾。
下一秒,“不屈号”的炮火呼啸而至。
链弹撞上屏障,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一圈圈扭曲的涟漪在空气中荡开。炮弹的速度骤减,旋转的铁链如陷入泥潭般缓慢缠绕、最终无力地坠入海中。
“有效!”控制中心,墨衡看着能量读数,声音里压抑着激动,“屏障负载百分之三十二,未超出上限!王爷,敌舰炮击无法穿透——”
话未说完,慕容翊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肩头的金色火焰骤然明灭,胸膛上的裂纹又蔓延了数寸。皮肤下透出的光剧烈闪烁,像过载的灯丝。
“王爷!”方磐冲上前扶住他。
“无妨。”慕容翊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身形。他的额角渗出冷汗,每一滴都在滑落过程中蒸发成金色的雾气。“负荷比预估的大……但还能支撑。”
方磐的手按在慕容翊背后,试图分担一部分信息流。但刚接触,他就感觉自己像把手伸进了瀑布——海量的战场数据、遗产知识、相位计算瞬间冲入他的意识,几乎将他冲垮。
“不……不能硬接!”方磐咬牙撤回,鼻血已经涌出,“这负荷量,根本不是人类能承受的!王爷,您必须断开连接——”
“断开,迷雾就散了。”慕容翊看着图谱中正在调整阵型、准备第二轮齐射的敌舰,“然后他们会用炮火覆盖港口,用蒸汽铁甲舰撞碎我们的防线。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他抬起手,颤抖着指向图谱中的一个节点:
“蜂群……可以出击了。”
命令传出。
港口闸门开启,六十艘小型快艇如离弦之箭般滑入迷雾。这些艇身不足五丈长,通体涂成暗灰色,船首装着一具类似弩炮的装置,但发射的不是弩箭,而是特制的“相位跳跃信标”。
快艇在迷雾中穿梭,像一群无声的游鱼。敌舰的观测手完全看不见它们,只有慕容翊的“视野”能精准指引每一条航线。
“第一队,目标‘胜利号’左舷水线。跳跃距离三十码,引爆延迟两息。”
“第二队,绕后攻击‘铁公爵号’螺旋桨。注意避开尾流。”
“第三队……”
一道道指令如臂使指。
六十艘快艇分进合击,在迷雾的掩护下贴近敌舰。当它们抵达最佳攻击位置时,船首的装置发射出银色的信标——信标在空中划过短促的弧线,然后“跳跃”消失,下一秒直接出现在敌舰的装甲表面。
贴附、引爆。
不是剧烈的爆炸,而是沉闷的、内敛的冲击波。信标内部封装的“秩序震荡力场”直接在金属内部引发高频共振,破坏装甲的分子结构。效果类似旧河道那些几何块造物的分裂能力,但更加精准、可控。
“胜利号”左舷吃水线位置,一块装甲板无声碎裂,裂缝如蛛网般蔓延。海水开始涌入。
“铁公爵号”的螺旋桨叶片扭曲变形,转速骤降。
敌舰阵列开始出现混乱。
“该死!他们在哪?!”霍恩男爵一拳砸在指挥台上,“所有探照灯打开!向海面无差别射击!把他们逼出来!”
但探照灯的光柱射入迷雾,就像泥牛入海,连十码外都照不透。盲目射击更是徒劳——快艇太小、太快,又有迷雾掩护,炮弹只能在海面炸起无用的水柱。
而慕容翊,还在继续。
他胸口的裂纹已经蔓延到腹部。皮肤下的金色光芒越来越不稳定,时明时灭。每一次指挥,都像是在燃烧生命。
“王爷……”墨衡看着监测仪上显示的生理数据,声音发颤,“您的心跳超过两百,体温四十一度,再这样下去……”
“皇帝……到哪了?”慕容翊打断他,声音已经开始沙哑。
“刚过运河口,最快还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慕容翊看向战场图谱。敌舰虽然受创,但主力尚存。四艘铁甲舰的炮台正在调整角度,准备对天津港进行盲射覆盖——即便看不见,用足够多的炮弹洗地,总能打中点什么。
而港口的相位屏障,无法长时间覆盖全港。
他需要争取时间。
“方磐。”慕容翊突然说,“遗产共鸣场……还能启动吗?”
“能,但需要至少三百息预热——”
“启动它。”慕容翊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决绝,“这一次,不要分散引导。把所有能量……集中到我身上。”
“什么?!”方磐和墨衡同时惊呼。
“您会死的!”方磐抓住他的手臂,“共鸣场全力输出,再加上您现在的负荷,身体会在三十息内崩解——”
“那就三十息。”慕容翊笑了,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丝,“三十息,够我做一件事了。”
他望向海面,望向那四艘铁甲舰:
“我要……‘看’穿它们的装甲,‘看’清它们的结构弱点,‘看’到一击就能让它们失去战斗力的……‘账本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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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口,龙船上。
萧景睿站在船头,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死死盯着天津方向。虽然距离还远,但海天交接处那诡异的迷雾、还有隐约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陛下,前方战事已起。”禁军统领低声劝道,“是否在此暂驻,等待战报——”
“加速。”萧景睿放下望远镜,“朕晚到一刻,慕容翊就要多撑一刻。”
他想起离京前夜,自己在太庙跪了一宿。不是祈求胜利,而是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说:
“若此战败,是孙儿无能,非国之过。但孙儿会死在天津,与城池共存亡——如此,后世史书骂孙儿时,至少会写一句‘虽蠢,但不懦’。”
“若此战胜……”年轻的皇帝看着越来越近的战场,“朕会亲手,为这个国家翻开新的一页。”
他按着剑柄的手,骨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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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港,遗产共鸣场。
晶柱的光芒从未如此炽烈。方圆百丈内的空气都在扭曲,光线弯曲成怪诞的弧线,所有声音都被某种低沉的嗡鸣取代。
方磐双手按在晶柱上,眼耳口鼻都在渗血。他在强行压缩共鸣场的输出,将所有能量拧成一股,导向慕容翊。
而慕容翊,站在晶柱前方十步处。
他身上的裂纹已经蔓延到脖颈,皮肤大片剥落,露出下方金色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结构”。那不是血肉,更像是某种……结晶化的秩序之力。
他的“视野”在疯狂扩张。
穿透迷雾,穿透装甲,穿透钢板和铆钉,直接“看”到铁甲舰内部的结构图谱:
蒸汽锅炉的压力节点、传动轴的薄弱环节、弹药库的隔离壁厚度、还有……每一门火炮的俯仰机构齿轮咬合点。
像一份摊开的、满是错漏的账本。
“找到了。”慕容翊轻声说。
他抬起右手——那只手臂已经看不出原形,完全由流动的金色符文构成——指向海面:
“传令……所有炮台。”
“目标‘钢铁公主号’,左舷第三、第七炮窗下方三尺处,复合装甲接缝。‘铁公爵号’,舰桥与烟囱连接处的应力集中点。‘不屈号’,右舷推进轴贯穿舱的水密隔板。‘胜利号’,前主炮塔旋转基座润滑槽。”
“装填……破军钢锥头弹。”
“相位屏障集中至港口正前方,厚度……十层。”
“然后……”
他眼中的金色光芒燃烧到极致:
“齐射。”
命令传出的瞬间,十二座炮台同时怒吼。
那不是传统的黑火药炮击,而是经过相位加速的、弹道完全违背常理的攻击。炮弹离膛后没有弧线,而是“跳跃”着前进,在迷雾中留下一道道短暂的银色轨迹,然后精准地砸在慕容翊指出的那些“弱点”上。
“钢铁公主号”左舷装甲接缝处,复合钢板像脆弱的玻璃一样碎裂,破口直达轮机舱。高压蒸汽喷涌而出,整艘舰向右倾斜。
“铁公爵号”舰桥与烟囱的连接部扭曲变形,烟囱缓缓倒下,砸在甲板上引发二次爆炸。
“不屈号”右舷吃水线被凿开一个巨大的洞,海水疯狂涌入。
“胜利号”前主炮塔卡死在基座上,再也无法旋转。
一轮齐射,四艘铁甲舰全部重创。
而港口的十层相位屏障,也在同一时间承受了敌舰绝望的反击。屏障剧烈闪烁,一层接一层破碎,最终只剩下薄薄一层,堪堪挡住了最后一波炮弹。
控制中心,墨衡看着能量读数归零,看着相位干扰器一个接一个过载爆炸,看着港口外围的防御工事开始崩塌。
“我们……守住了?”他喃喃。
然后他听到了方磐的哭喊:
“王爷——!”
慕容翊倒下了。
他身上的金色火焰开始熄灭,裂纹不再蔓延,但皮肤下的光芒也在迅速黯淡。那些结晶化的部分开始崩解,化作金色的粉尘飘散。
方磐冲过去抱住他,手按在他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传……传军医……”墨衡嘶声喊道。
“没……用了。”慕容翊睁开眼睛,瞳孔里的金色已经完全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深黑。他看向方磐,声音轻得像耳语,“告诉她……账本……我记完了第一页……”
他的目光望向海面,望向那四艘正在燃烧、倾斜的铁甲舰。
“剩下的……交给……”
话未说完,他的手垂落下去。
眼睛,缓缓闭上。
方磐抱着他,浑身颤抖。墨衡瘫坐在地,眼中一片空白。
而就在这时——
海面上,迷雾开始消散。
不是自然散去,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相位断层在愈合,扭曲的光线恢复正常,声音的传播也不再受阻。
在迷雾完全散去的海面中央,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她赤足站在水面上,长发如瀑,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袍,袍角绣着星辰与螺旋交织的纹路。
她的面容,所有天津港的幸存者都认得。
沈玲珑。
她睁开眼睛,眼中没有星辰核心的光芒,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时光的平静。
她看向港口,看向了望塔,看向方磐怀中那个正在失去温度的身体。
然后,她抬起手。
掌心,一朵微小的金色火焰,静静燃烧。
与慕容翊肩头熄灭的那朵,一模一样。
“契约……”她轻声说,声音传遍整个战场,“还没完成呢。”
“债务人……怎么能先走?”
金色火焰从她掌心飘起,飞向港口。
飞向慕容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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