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李怀德的这个回答之后，何卫国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像是被一股暖流“哗啦”一下冲走了。
之前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焦虑、对任务失败的担忧、对团队安全的紧绷感，顿时一扫而空。
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种久违的轻松。
没了那必须完成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压着，他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肩膀也松快下来。
“厂里的危机解除了……”
他走出邮电所，站在冷冽但清新的空气里，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了弯。
这意味着，他们这趟出来的最根本目的，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达成了。
剩下的，都成了“附加题”。
现在，只需要等李怀德那边的进一步消息。
估摸着至少还得在小河镇待上一两天。
这两天的时间，对他个人而言，突然就变得“宽裕”和有“目的性”起来。
他摸了摸贴身内袋里那硬硬的信封——那是媳妇核桃塞给他的钱，加上他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和临行前找战友凑的一些。
本来这笔钱是预备着万一任务需要“灵活”打点，或者遇到紧急情况时用的。
现在任务压力骤减，这笔钱的用途就可以更“私人”一点了。
“别的人的粮食解决不了，自家的吃食总得想想办法。”
他心里盘算着。东北这地方，黑市和民间私下流通的粮食，比起关内确实要多一些，价格虽然也不便宜，但至少“有”。
凭借他采购科长的身份和这些年积累的眼力，避开大宗交易的风险，零敲碎打地收上几百斤甚至上千斤品质不错的细粮或耐储存的粗粮，应该不是难事。
只要分多次、小心地收，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自己那个隐秘的储物空间里……这一趟，自家未来一两年的口粮问题，或许就能稳稳当当地解决了。
至于李怀德提到的，看能否从哈尔滨等地的正规渠道再协调一批粮食让他们拉回去……
这事儿成不成，能拉多少，现在都是未知数。
但有了厂里特批粮食这个“保底”，这些事就变成了“锦上添花”，有当然好，没有也不至于抓瞎。
他心态彻底放松了，思路也活络起来。
很快，他就回到了火荣旅社那间略显拥挤的大通铺。
孙科长、雷刚、陈建国等几个人正坐在炕沿上或蹲在地上，小声议论着什么，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迷茫。
一看见何卫国推门进来，所有人“呼啦”一下都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脸上。
雷刚性子最急，第一个开口，声音里满是期待和忐忑：
“科长，怎么样？厂长那边怎么说？”
他这一问，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轻了。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何卫国，那眼神里有焦虑，有期盼，也有隐约的害怕——害怕听到更坏的消息。
最近这两天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却毫无收获，已经让每个人都身心俱疲，都无比渴望厂里那边能传来一点好消息，哪怕只是一句安慰或一个明确的指示。
何卫国把大家伙的眼神都看在眼里，心里理解他们的感受。
他先不紧不慢地脱下沾了雪的外套，抖了抖，挂在墙边的钉子上，然后才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大家这两天都没见过的、显而易见的轻松笑意。
“大伙儿都安静一下，听我说。”
他声音不高，但很有力，“我刚跟李厂长通了电话，厂长那边，给了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好消息”三个字像有魔力，让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
何卫国顿了顿，清晰地说道：
“厂里那边，李厂长联合厂党委和工会，向上级详细汇报了咱们厂的实际情况和粮食困难。上级很重视，已经特批了一批计划内的粮食给咱们厂！”
“批文都下了，估摸着过两天，火车就能直接把粮食拉到咱们厂里的专用线上！”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瞬间变得惊愕、继而狂喜的脸，加重语气总结道：
“所以，厂里现在缺粮的危机，已经解决了！”
“咱们这次出来的核心任务压力，没了！”
“啥？！”雷刚第一个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
孙科长嘴巴微张，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回过神来，声音都有些发颤：
“何科……何科！你……你没开玩笑吧？”
“厂长真这么说的？厂里……厂里的粮食真解决了？”
他这两天压力最大，此刻听到这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地需要再确认一遍。
何卫国笑着肯定地点头：
“孙科长，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能跟大伙儿开玩笑吗？千真万确！厂长亲口说的！”
“太好了！太好了啊！”孙科长猛地一拍大腿，连续说了两句“太好了”，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骨一样，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他是采购科负责人，这趟出来采购不利，他心里的压力和自责比谁都重。
现在听到厂里通过别的渠道解决了问题，他肩上的千斤重担瞬间卸下，那种轻松感几乎让他眩晕。
“老天爷，这可真是……”
“这下可踏实了！”
“哎呀，可算不用愁了！”
其他队员也反应过来，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脸上多日笼罩的阴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庆幸。
房间里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一下子活跃热烈起来。
雷刚兴奋地搓着手：
“科长，那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能收拾东西往回赶了？”
“反正任务也算间接完成了，也没东西要拉了，早点回厂里多好！”
“在这外面呆着，总感觉不踏实。”
他这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最近几天担惊受怕，大家都觉得这外地日子不好过，归心似箭。
旁边好几个人都跟着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何卫国，就等他一声令下，立马收拾行李出发。
何卫国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大家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厂长是说了，厂里的危机解决了，咱们不用再为找粮拼命了，也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
“咱所有手续都是正规齐全的，怕什么？”
他话锋一转：
“但是，厂长另外还有个安排。”
“他让我们暂时不要急着回去，就在小河镇再休整一两天，等他电话。”
看到众人露出疑惑的神色，何卫国解释道：
“厂长的意思是，咱们这趟出来，人困马乏的，还担了风险，要是就这么完全空着手回去，总觉得……有点亏，也有点对不起咱们这趟辛苦。”
“而且，他了解到东北这边粮食确实相对宽裕一些。”
“所以，厂长打算再以咱们厂的名义，向上级打个补充申请，看看能不能从哈尔滨或者其他地方的正规渠道——注意，是正规渠道——再协调一批粮食指标下来。”
“如果能成，哪怕量不大，就一两车，咱们就顺道拉回去。”
“这样，咱们不算空车而归，任务也不算半途而废，给厂里多少也是点补充，咱们这趟长途跋涉，也算有个实实在在的‘成果’。”
“总不能真白跑这一趟，是不是？”
他这么一解释，大家恍然大悟，脸上的急迫神情换成了理解，甚至有些期待。
雷刚咧嘴笑了：
“那敢情好！还是厂长考虑得周到！”
“要是能再从正规渠道拉点粮食回去，那咱这趟可就圆满了！”
陈建国也点头附和：
“是啊，要是就这么空车回去，虽然厂里问题解决了，但总觉得咱这趟出来……”
“有点虎头蛇尾，白折腾了。”
“能拉点正经粮食回去，哪怕不多，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这个安排显然让大家都很满意。既没有了那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巨大压力，又避免了“一无所获、灰溜溜回去”的尴尬，还能有机会继续为厂里做点贡献。
肉眼可见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真正放松的笑容，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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