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嘶吼着让人立刻去把在长安城中作威作福的掌事太监找来。
那太监此刻正在库房里清点近日搜刮来的金银珠宝，一听消息，也吓得魂飞魄散，胖脸上肥肉乱颤，尖声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两个景熙帝的“心腹”凑在一起，平日里只会溜须拍马、贪赃枉法，此刻面对滔天大祸，除了面面相觑浑身发抖之外，半个有用的主意也拿不出来。
商量了半个时辰，除了互相埋怨和恐惧，什么对策都没商量出来。
最后，幕僚勉强定了定神，颤声道：“快，快给前线下令，让大军别管西夏了，立刻班师回援，救长安要紧。”
八百里加急的求援信使奔向西方。
然而，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由于之前景熙帝的急功近利，二十多万大军拉成的战线实在太长太单薄了。
从靠近西夏前线的固原，到后方的凤翔，再到更后方通往长安的漫长补给线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营寨、粮草转运点和零散的部队。
匈奴十万铁骑最强的就是机动性，他们根本不需要强攻长安，只需在长安与西夏之间的数百里广阔区域内纵横驰骋，上演了一场经典的“围点打援”和“切断粮道”战术。
无数悲惨的画面一一上演。
三千辅兵运输队押送着粮草，走在从凤翔返回长安的官道上。
突然，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还没等押运官反应过来，无数匈奴骑兵从两侧的山丘后涌出，箭如飞蝗般落下，辅兵们惊慌失措，顷刻间被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战马嘶鸣，刀光闪烁，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三千辅兵被破，无数民夫被屠杀殆尽，粮车点燃，浓烟滚滚。
一个诛邪军营地驻扎在路旁险要处，负责保护通道，约有八百人。
他们刚刚接到回援长安的命令，正准备拔营。
夜幕降临，营地篝火点点，士卒们疲惫不堪。
子夜时分，营地外围的哨卡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还没等营中将士完全惊醒，无数黑影已突入营寨。
匈奴骑兵找到了营地的薄弱处，铁蹄践踏，弯刀劈砍，许多士卒甚至在睡梦中就丢了性命。
营地化作修罗场，抵抗微弱而短暂。
天亮时分，营地已是一片死寂，只有盘旋的秃鹫和冲天的血腥气。
类似的场景，在广阔的战场上不断上演。
消息根本无法有效传递，前方的部队不知道后方已断，后方的溃兵无法将消息送达前线。
整个大军被切割、被孤立、被一点点击碎。
长安城内，幕僚和太监最初还盼望着大军回援。
但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某某粮道被劫，全军覆没，某某营寨被袭，音讯全无，回援的某部遭遇匈奴主力，损失惨重，被迫退回...
希望迅速熄灭。
两人面如死灰，他们太了解景熙帝的性格了，长安若失，二十万大军若覆灭，无论原因如何，他们这两个被留在后方“总揽事务”的“心腹”，绝对会被盛怒的皇帝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全完了...”掌事太监喃喃道，裤裆间一阵骚臭。
幕僚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绝对不能等死！”
他心下一横，对太监低吼道：“我们走，离开长安！”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逃出长安再说，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幕僚脸上露出穷途末路的狰狞。
两人立刻下令心腹将搜刮来的巨额财富打包装箱，趁着夜色和仓皇逃离了长安，将灭顶之灾留给长安城内的数十万百姓。
瑞王是在那对“心腹”仓皇逃离后的第二天，被城中几位还算忠心守将救出来的。
久违的阳光刺入眼中，瑞王看到了一张张写满了绝望和的脸。
“王爷！”
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城中无主，人心惶惶，那两个天杀的家伙卷了钱财跑了，如今长安危在旦夕，求王爷主持大局啊。”
其他人也纷纷跪倒，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如今却长安城中身份最高贵的亲王身上。
瑞王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城墙上慌乱奔跑的士兵身影，苦涩的笑了。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带不来一丝暖意。
“如今还能有什么大局可主持？”
他走下台阶，目光扫过众人：“前线二十万大军，先锋中伏，主力被匈奴铁骑切割、包围、击溃，建制已散，各自为战，存亡未知。消息断绝，援军无望。城内守军不足五千，且军心涣散，每天都有士卒和百姓逃亡。城外，是匈奴和西夏联军的十万虎狼之师，兵锋正盛。”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城墙看到那滚滚而来的烟尘：“纵然此刻是皇兄御驾在此，手握雄兵十万，也难挽这倾天之祸了。本王一个被夺了职司、幽禁府中的闲散亲王，又能做什么？”
瑞王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事实残酷得让人无法呼吸。
长安被破，已成定局，只是时间问题。
瑞王想到屹立了数百年的西都长安，历经风雨，几度兴衰，最终没有亡于内乱的西夏叛军之手，却要沦陷于塞外匈奴的铁蹄之下。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可悲可叹！
沉默良久，瑞王深吸一口气，他唤来一名心腹侍卫，低声吩咐道：“你立刻去准备，想办法混出城去。本王要你带一封信，无论如何，哪怕豁出性命，也要送到前线，送到左卫前锋营，一位叫‘华昭’的校尉手中。”
他回到书房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用火漆封好，郑重地交给侍卫：“记住，亲手交到‘华昭’校尉本人手中！此事关乎重大，务必小心！”
侍卫重重磕头，将信贴身藏好，转身离去。
瑞王心中稍安。
他能为那个可能还在苦战的“妹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至于他自己...
他对长安老臣和守将们说道：“你们都起来吧。传令下去，愿意走的，无论是兵是民，打开西门和南门，让他们各自逃命去吧。愿意留下的就随本王，与这长安城，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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