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民国十四年冬，码头大战前夜，黄昏至深夜
地点：榴莲分帮总堂、苏州城暗巷、朱家角外围
黄昏的余晖给苏州河镀上一层残血般的红色，榴莲分帮总堂内却灯火通明，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十口棺材已然下葬，但留下的空缺和仇恨，却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黄榴莲没有像往常那样站在地图前发号施令，而是独自坐在主位的牛皮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面前摊开着影子刚刚送来的最新情报卷宗，眉头紧锁，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与“鬼见愁”罗横的结盟，看似一步妙棋，实则凶险万分。罗横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万一码头行动中出现纰漏，罗横很可能随时翻脸，甚至反过来咬他一口。角头派沈金魁更非易与之辈，能在朱家角盘踞十几年，其狡猾和狠辣不容小觑。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沈金禧，更是增添了巨大的变数。
“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罗横身上，更不能完全相信那个内应送出来的情报。”黄榴莲在心中反复权衡，“必须做两手准备，甚至三手准备。”
暗影再动：致命的复核
“影子。”黄榴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影子如同融入阴影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堂中。
“你亲自带最信得过的两个人，再去一趟朱家角。”黄榴莲目光锐利，“不要接触那个内应，远远地看。重点盯三号码头附近的地形，看看有没有适合埋伏大量人手的地方，特别是制高点。还有，核实沈金禧的动向，他是否真的在镇内，身边带着多少人。最重要的是，”黄榴莲顿了顿，语气加重，“想办法确认，罗横的人马，是否真的按照约定，进入了预定位置。我要知道他们的具体人数和装备。”
“明白。”影子简短回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帮主这是对所有人都不完全放心，要进行最后的致命复核。他转身欲走。
“等等。”黄榴莲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象牙口哨，“带上这个。这是‘穿云哨’，声音尖利，可传数里。若发现情况有异，或你们遭遇不测，立刻吹响。我会听到。”
影子接过口哨，郑重地点点头，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中。
刑房夜审：榨取最后的价值
影子离开后，黄榴莲起身，走向阴森的地牢刑房。
被俘的角头派小头目“黑鱼”经过米缸的救治，勉强吊住了一口气，但整个人已经不成形，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眼神空洞，如同惊弓之鸟。
黄榴莲示意刀疤将他拖到刑架旁，但没有立刻用刑。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黑鱼”对面，扔给他一个干硬的馒头和一碗清水。
“黑鱼，想活命吗？”黄榴莲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黑鱼”艰难地抬起头，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求生欲，他拼命点头，抓起馒头狼吞虎咽。
“给你个机会。”黄榴莲等他吃完，缓缓道，“把你知道的，关于沈金禧的一切，都说出来。他的习惯，他的脾气，他身边都有哪些得力手下，这些手下有什么特点、弱点。还有，朱家角镇内，除了明面上的据点，还有没有沈金魁兄弟俩秘密藏身的地方？比如地窖、暗室？”
“黑鱼”喘息着，努力回忆和叙述，声音断断续续：“沈……沈二爷……比魁爷更狠……疑心重……不喜欢住大宅……常待在……镇东头……‘悦来’茶馆的后院……那里有地窖……他贴身的有四个……叫‘四大金刚’……老大‘铁掌’李魁……手上功夫厉害……但好酒……老二‘鬼脚’陈七……腿法刁钻……跑得快……老三‘毒蛇’张茂……玩匕首的……阴险……老四‘哑巴’常五……不说话……力气大……是沈二爷的肉盾……”
黄榴莲仔细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些信息，可能与内应提供的相互印证，也可能发现矛盾之处。
“还有……镇北……废弃的……龙王庙……下面……好像也有地道……但……我没进去过……”“黑鱼”用尽力气说完，瘫软下去。
黄榴莲示意刀疤将他带下去看管起来。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需要他反复斟酌，才能拼出接近真相的图景。
总堂议策：推演与后备
深夜，总堂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铁山、浪里白、算盘等核心骨干齐聚，连受伤的快斧和石夯也坚持在场。
黄榴莲将影子送回的初步复核情报（罗横人马已部分到位，但似乎有所保留；三号码头附近地形复杂，确有多处可设伏）以及从“黑鱼”口中榨取的信息，综合内应之前的情报，摊在桌上。
“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黄榴莲开门见山，“罗横未必尽全力，沈金禧是个大变数，那个内应送出的‘软筋散’计划，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三号码头：“明日行动，按原计划进行，但我们必须有备用方案。”
“第一，浪里白。你的水战组，除了拦截‘浪里飞’，还要分出一小队人手，携带火箭和火油，悄悄靠近角头派在码头附近的船只。一旦正面战事不利，或发现罗横的人有异动，立刻纵火焚船，制造混乱，为我们撤退或扭转局面创造条件。”
“第二，铁山。刀斧组扮苦力混入码头后，不要全部集中在交易点。分出一半人手，由你亲自带领，抢占码头入口处的货堆制高点。那里视野开阔，既能压制码头，也能监视罗横的人是否按时封堵通道。万一罗横反水，那里就是我们固守待援或突围的支点。”
“第三，”黄榴莲目光看向算盘，“你带几个机灵的弟兄，不要参与正面战斗。你们的任务是，一旦我们与角头派交上手，趁乱潜入朱家角镇内，找到‘黑鱼’说的悦来茶馆和废弃龙王庙。如果可能，查探沈金禧是否真的在那里，或者有没有机会端掉他的老巢！就算不成，也要把水搅浑，让沈金魁首尾难顾！”
“第四，关于那个内应……”黄榴莲眼中寒光一闪，“如果他提供的‘软筋散’计划成功，自然最好。但如果失败，或者事后发现他有问题……”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影子会处理。”
最后，黄榴莲看向快斧和石夯：“你二人有伤在身，明日留守总堂，看管好家业，接应可能撤回的弟兄。这也是重任。”
快斧和石夯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帮主安排有理，重重抱拳领命。
反复斟酌：决断前的寂静
会议散去，总堂内只剩下黄榴莲一人。他再次走到巨大的苏州河地图前，目光久久凝视着朱家角那个猩红的标记。
明晚的子时，将决定太多人的命运。是踩着角头派的尸骨进一步扩张，还是跌入万丈深渊？与罗横的合作是机遇还是陷阱？那个神秘的内应究竟是助力还是诱饵？
他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成功、失败、僵持、背叛……每一种可能对应的后续步骤，都需要不同的预案。作为首领，他必须在热血复仇的同时，保持极致的冷静和算计。一步错，满盘皆输。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枯枝上的积雪。黄榴莲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握紧了腰间的开山斧。斧柄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他都必须带着弟兄们闯过去。复仇的火焰和生存的欲望，最终凝聚成他眼中一丝不容动摇的决绝。
他吹熄了总堂内大部分的灯火，只留下一盏孤灯，映照着他如同石雕般坚定的侧影。在黎明到来之前，在最终的血战爆发之前，他还需要这最后的寂静，来完成最终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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